众人皆是惊讶。
摄政王邬沉,可是最不爱凑这些热闹的了。
每每盛京城的宴席,几乎他都推了去。
而今日不过是一个洗尘宴,他居然来了。
有男子走了进来。
邬沉一袭青冥锦绣梨花袍,有金龙盘旋在衣角。
男子腰间挂着块黑龙雪鸠佩,一身矜贵和惹眼的容貌相衬。
惹了席间一众年轻女眷脸红。
比起她们,夫人们便显得恭敬许多。
年轻的女子还未成家,对邬沉的尊敬难免带了不少爱慕。
但夫人们已为人妻,久处深宅,知道的远比她们多。
于是也就明白,眼前人能坐上当朝第一位摄政王,手段是不可估量的。
她们惧怕躲避都来不及,更别提什么爱慕了。
现在邬沉倒没工夫去管其他人的心思。
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
最终停留在坐着的祁逢身上。
建善寺他在楼上远远见过祁逢一次,却没和她打过照面。
如今亲眼看见了,他倒是觉得有点新奇。
祁逢的长相倒显得很单纯,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邬沉眉峰轻挑。
就是这么个姑娘,能把祁家乡庄给烧了?
祁逢还没注意到邬沉的目光。
她在看邬沉手上的扳指。
贵族人家常常佩戴扳指作为权力象征。
邬沉的扳指是羊脂玉,而且一看就知成色很好,想来延兴帝都没有这般上乘的玉作佩饰。
邬沉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祁逢回过神来,对上邬沉的一双凤眼。
眼底尽是讥嘲。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刚刚动的手脚?
刚刚乐容说的不错,祁逢确实绊了她。
祁逢今日穿了云头履,鞋首絮以棕草使其高翘翻卷。
她往里面插了一根折了的绣花针。
刚才她与乐容挨得近,在衣裙遮盖下,她轻踢了一下乐容。
针扎上去,虽说不致人受伤,身子踉跄一下却是可以的。
祁逢收回目光,拿起茶杯掩饰般喝了口茶。
邬沉已然走到祁独玉面前。
他身量很高,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语气淡淡:
“听闻今日是丞相千金的洗尘宴,本王不请自来,不知是否叨扰?”
祁独玉扬起笑意:
“王爷屈尊前来,微臣自是欢喜,何来叨扰一说?”
邬沉被祁独玉请着入了上座。
洗尘宴终于在几连好戏落幕后真正开始。
禾知夏在一刻钟后回了正厅。
二房倒是完全不见踪影,许是羞愤难当,不愿回席。
待酒过三巡,宾客们吃得也算尽兴。
今日的洗尘宴是借着赏菊宴的名头办的,等宾客们用完了饭,禾知夏带着他们一同去往前院赏菊。
祁独玉和祁礼赶来的时候已经告了假,现在便也一起去前院。
祁老夫人敲打完禾知夏便回了佩玉堂,祁逢借着送药的由头,没有跟着去赏菊。
等她从佩玉堂出来,周围一片安静。
宾客们基本都在前院赏菊,便是有意闲逛的,也不会闯到后院来。
祁逢不乐意去前院凑热闹,准备走回鸣秋苑歇息。
鸣秋苑离这还有些距离,祁逢便兀自走着。
她走得很慢,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眉头微皱。
身后有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祁大小姐在想什么?”
“猜本王有没有看穿你的把戏?”
祁逢惊愕转身。
撞上和她站得极近的邬沉。
青年负手站在她身前,她闻见了男人身上的奇楠沉香。
两人挨得过近,祁逢甚至能瞧见他衣领上绣着的云纹。
算上这次,祁逢一共就和邬沉见了两次面。
每一次,她都觉得很危险。
尤其是对上青年的眼睛。
凤眼的凌厉又染上帝王家的气息,方才与他对视一眼,便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他看穿。
祁逢不免产生种错觉。
自己像是一只猎物,自以为逃出生天。
殊不知一切都在猎人的掌握之中,就等着她跳入下一个陷阱。
祁逢登时往后退了一步,和邬沉拉开距离。
竟是有了劫后余生的松快。
祁逢捏着衣裙的手无意识收紧,面上努力保持平和,却是瓢了嘴:
“邬政王说笑了。”
祁逢说得太快,等反应过来却是来不及。
眼前的青年在听见邬政王三个字明显有一瞬怔愣。
祁逢暗道不好,飞快地道:
“臣女刚才口误,还请殿下见谅。”
很明显邬沉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话里没什么情绪:
“旁人要么称呼本王为邬王爷,要么为摄政王。”
“祁大小姐这个称呼,是在讽刺本王能力不当,才称为邬政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负手靠近面前的祁逢。
方才拉开的安全距离再次被打破。
男人的身影覆上女孩子的影子。
祁逢的个子在同龄中也算高,如今站在邬沉面前,只是微微过了肩膀。
祁逢只知理亏,仰头看他,试着解释:
“臣女只是口误,自殿下摄政以来,百姓安乐,边疆无恙,殿下自然十分英明。”
“臣女不敢冒犯殿下,还望殿下大度,饶了臣女这一次。”
邬沉没有说话,只是弯了点腰,几乎要同祁逢迎面贴上。
祁逢甚至能清晰看见他眼下一寸的小痣。
她垂下头,不敢再跟他对视,努力解释道:
“臣女刚刚回京,还有许多礼仪没有学会,无意冒犯了殿下。”
“请殿下原谅。”
其实祁逢心里一点底儿没有。
她从没想过会和邬沉打上交道。
她只觉此人太过危险,而且外人说其狠戾阴鸷。
祁逢真的有些害怕,总不能一回京就得罪了这位爷。
邬沉适时偏了头,在她耳旁轻笑:
“本王原以为祁大小姐胆子很大,毕竟连皇室的瑞安都敢算计。”
“没想到却是很怕孤?”
他果然知道了。
祁逢依旧垂着头,却没有顺着邬沉的话应:
“殿下记错了。”
“冒犯瑞安公主的不是臣女,是家中没有管教好的奴婢。”
少女很聪明,即使被人看穿,但现在是一定不能认的。
她倒不觉得邬沉会将真相告诉瑞安。
一是他们本就不对付。
二是,若邬沉有这个心,那现在便也不会以此来揶揄她了。
左不过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了去。
想到男人的后半句话,祁逢打了个官腔:
“臣女自然是惧怕殿下的。”
她扯出一抹笑:
“毕竟,盛京城里人人都尊敬、畏怕殿下。”
邬沉闻言勾起唇角,话说得很慢:
“本王看你倒是谁都不怕。”
“毕竟,祁大小姐连火都敢放。”
祁逢骤然抬眼。
邬沉已经站起身来,如今正和祁逢对视着。
对上狐狸眼的惊诧,此刻鸣凤眼里满是讥嘲。
祁逢艰难地开口:
“所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