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滇池泛着墨绿色的光晕,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车载时钟显示20:17,后排传来塑料袋窸窣的响动,林晓雯正在拆第三包话梅。
\"再开慢些,我好像看到萤火虫了。\"坐在副驾的唐棠突然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夜风卷着她栗色的长发扑到我脸上。后视镜里,李雪和赵晴正头靠着头打盹,手机屏幕的蓝光在她们脸上明明灭灭。
这是我第七次开过高海公路。这条沿着西山蜿蜒的景观大道,白天总有三五成群的骑行者,傍晚常有拍婚纱照的新人,就连去年清明扫墓高峰,双向四车道的路面都挤满了车尾灯。此刻导航显示剩余36公里,仪表盘指针停在60码,沥青路面在车灯下泛着潮湿的冷光。
变故发生在22:03分。当\"高海收费站\"的LEd灯牌刺破夜色时,我下意识看了眼Etc余额,却发现所有车道都亮着刺目的红灯。更诡异的是,十六个收费窗口前空荡荡的,既没有排队车辆,也没有工作人员走动。
\"见鬼了?\"唐棠抓起遮阳板上的墨镜戴上,\"上周这时候还堵了半小时呢。\"她指甲上的碎钻在黑暗中闪了一下,那是三天前在抚仙湖夜市做的美甲。
我把车停进最右侧车道,车窗降下的瞬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收费亭里蜷缩着个裹着军大衣的人影,灰扑扑的毛领遮住半张脸,玻璃上结着层浑浊的水汽。当我把二十元纸币塞进窗口时,突然注意到他军大衣袖口露出的...那真的是手指吗?更像是泡发的灰白色树根纠缠在一起。
纸币被某种粘稠的力道拽了进去。我猛踩油门冲出闸口,后视镜里最后瞥见的画面,是收费员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扭转脖颈,整张脸贴在玻璃上目送我们离开。
车载香薰突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原本的檀香混进了腐烂水藻的味道。赵晴在后座惊醒,她新买的Gucci丝巾不知何时缠住了脖颈,正手忙脚乱地解着。我关掉空调,发现仪表盘的温度显示是-7c,可车窗外分明是春末夏初的滇池。
\"你们看对面车道!\"李雪突然扑到窗前。双向隔离带外,本该川流不息的对向车道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连反光路标都消失不见。更诡异的是,隔离带上的三角梅全部朝我们这侧弯曲,深红花瓣在车灯下如同凝固的血滴。
22:28分,导航第一次发出警告时,我们正经过金宝山公墓。电子女声带着奇异的颤音:\"前方两公里处拥堵。\"唐棠把手机举到挡风玻璃前,高德地图显示整条路线都是刺目的深红色,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无尽延伸的沥青路面吞噬着车灯。
我开始数路边的银杏树。这是跑长途养成的习惯,每棵树上都钉着反光编号牌。但当数到\"Km17-038\"时,下一棵树上赫然是\"Km17-038\",再下一棵还是同样的编号。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后座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赵晴的丝巾又缠住了脖子,这次打了死结。
\"关掉导航!\"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吼声。唐棠伸手去戳屏幕的瞬间,整个中控台突然爆出刺眼蓝光。电子女声变成尖锐的童声:\"叔叔快停车呀!前面有好多人在招手呢!\"李雪突然发疯似的拍打车窗:\"树下!快看那棵柏树!\"
余光瞥见的画面让我差点撞上隔离带。Km17-038号树下,六个纸扎的童男童女正朝我们挥手,惨白的脸颊点着猩红胭脂,空心的眼窝里塞着褪色的锡箔纸。
22:44分,出口指示牌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我猛打方向盘的瞬间,一张焦黄的纸钱\"啪\"地贴在挡风玻璃上。赵晴的尖叫声中,我看清纸钱上歪歪扭扭写着\"买路钱\"三个字,落款日期是2007年4月2日——十七年前高海公路试通车发生重大塌方事故的日子。
当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震动传来时,后视镜里最后闪过的是十六个亮着红灯的收费窗口。唐棠颤抖着点亮手机,屏幕显示22:44分,而我们进入收费站的时间是22:03分。四十一分钟的车程里,里程表只增加了11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