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去诏狱提几个没得过天花的死刑犯,告诉他们只要配合戴院使种痘,将功补过,凌迟改成砍头,砍头改为流放。”
人的病,当然还需要人来解决。
朱元璋对于忠诚他的子民很宽宥,视为私产,损失一个都心疼。
可对于那些背叛他的人,怎么处置全靠他的心情。
……
诏狱内。
刘氏男丁二十八人,全部关押在一丈见方的牢房里。
暗无天日的地牢让已经花甲之年的刘御医之父,一病不起,吃喝拉撒都在草垫上,整个牢房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爹,吃饭了。”
刘御医端了一碗干菜粥,说是粥,里面只飘浮着几颗米粒,喝进肚子里,只能勉强混个水饱。
因此刘家人下诏狱不过半个月,全部瘦了一大圈。
刘父就着儿子的手,屏住呼吸喝完粥,哽咽着问他:“儿啊,陛下要问的话你说了没?是放我们出去,还是要杀我们?”
其他兄弟子侄,对着刘御医投来期待的目光,希望能够听到好消息。
然而刘御医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谋害太子妃和皇孙的罪名我认了,按律……我要受凌迟之苦,刘家诛三族,但陛下没有杀我们,应该是另有用处。”
在宫里伺候久了,刘御医也猜出了陛下的一些心思。
他犯下的事,还不足以撼动胡党的根基,陛下留着他,是等待一击必胜的机会,拿他的事当成压死骆驼的一根微不足道,又必不可缺的稻草而已。
刘家人顿时感觉天都塌了,后悔上了胡党的贼船。
刘家本来在南京开了一间传承三百年的医馆,又有家中子弟被传入太医院,伺候皇亲贵胄,家业能够再上一层楼。
谁知胡党为了掌控刘家,阴招不断,迫使刘家低头,让刘御医为胡党做事。
“儿啊!”
刘父想说什么,两眼一抹黑,惊厥昏了过去。
刘御医见怪不怪,连忙给父亲推拿按摩,缓解症状。
早在违背医者初心,给常氏的汤药里加料时,他就知道自己会有报应。
只是牵连了整个家族甚至是姻亲,他也无可奈何。
谁叫他不小心卷入了皇权争斗之中呢?
通天的大人物,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决定他这种小人物的生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用水浇透一个蚂蚁窝一样,毫不费力。
“儿啊……”
刘父缓缓睁开眼,拍着他的手流下两行浊泪。
“凭你的医术,不应该如此啊。”
医术在权力面前算得了什么?
医者,贱业。
它能糊口,能救人,却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刘御医看向族里才两岁的侄子,露出惭愧的苦笑。
如果陛下肯再给他一个将功补过,救赎家人的机会就好了。
“铛铛铛!”
铜锣声在沉闷的牢房里回响,惊醒了所有犯人。
这个声音只在放饭的时候会出现,因此众人不解:今天唯一的一顿中饭才吃完,怎么又放饭了?
“难道陛下要清理诏狱,给我们送断头饭了?”
有人恐慌,有人开心。
刘御医循声望去,在看到狱卒身后站着的毛骧时,悚然一惊。
毛骧可是陛下身边处理“私事”的得力干将,想到毛骧审问他时的手段,刘御医忍不住打摆子,心里还涌起了一丝同情。
也不知是谁犯了大案,竟让毛骧亲临问审。
“刘川柏,刘氏男丁出来!”
富有同情心的刘御医刘川柏傻了眼。
刚塌了天的刘家人,胆量小的已经吓昏了过去。
眼见毛骧步步进逼,刘川柏情绪失控的大叫:“毛统领,我全招完了,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别再折磨我了!”
“你的痛快我给不了,由陛下说了算。”
毛骧把陛下下达的的口谕,转述给刘家人。
他并没有说明,之所以先找刘家人,是因为来的路上,戴院使那边传来消息。
据说十年前,在南京爆发一次小规模天花时,刘氏医馆曾派了人带着药,深入疫区,并且刘川柏还使用过人痘种植法,给幼儿接种。
虽说失败了,还被骂作庸医赔了不少钱,但戴院使觉得刘川柏有经验。
刘家人世代从医,也是很好的帮手。
“没出过天花的人?陛下为何要找这类人?”
刘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实话。
他们大人们去过疫区,除了死在那里的,剩下的都得过天花,因此对家中孩子们极力防范。
以至于八个不满十二的孩童,没有一个得过天花,甚至连水痘都没出过。
但,他们不敢说啊!
毛骧看到刘家人,眼神闪烁不定,还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面无表情的追问。
“刘家没有符合要求的吗?”
生机,他给了。
抓不抓得住,全看这些人,还愿不愿意为陛下效力了。
……
朱雄英正在摇篮里,努力伸着胳膊,去够头顶的风铃,练习臂力。
一张圆脸突然凑近到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爷爷?】
“乖孙,陪爷爷说会儿话!”
朱元璋嘿嘿一笑:等戴老头把种牛痘的事摆平,咱乖孙就再也不用担心,小小的年纪要死于天花了!
“呀呀?”
朱雄英很给面子的发出了婴儿的叫声,心里困惑不已。
【爷爷,你不是说要等我满月才能再来看我吗?】
【你也和我爹一样,出差如出吗?】
朱元璋脸上笑容一僵:好你个标儿,难怪最近批阅奏折数量减少,合着是悄悄回宫看妻儿了?
怎么能因为私情误了国事?
离开东宫,朱元璋便给向朱标送奏折的侍卫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