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强狼狈地从泥水中爬起来,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对着随从们怒吼道,“把这些刁民统统给我抓进大牢!” 他恶狠狠地瞪着亦晨,咬牙切齿地说,“尤其是这个带头的,本公子定要让他在牢里吃尽苦头!”
很快,县衙的捕快们赶到了现场。此时,李璇玑正抱着给周雪送的绸缎站在巷口。亦晨与她眼神交汇,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能暴露商盟的身份。随后,亦晨主动伸出双手,任由捕快们用铁链将自己锁住。在被押解离开时,他转过头,望向周雪,眼中满是安慰,似乎在告诉她不必担心。
大牢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亦晨走进牢房,靠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听着隔壁牢房传来胖墩愤怒的叫骂声,声音逐渐由高变低,直至渐渐平息。不多时,铁栅栏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腰间玉佩撞击牢门发出的清脆声响,亦晨知道,县丞刘明德来了。
“你就是唐公子吧?” 刘明德站在牢门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你那伙计把我儿子打成重伤,按照律法,当杖责三十。” 他上下打量着亦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不过看在你是从长安远道而来,只要赔上百两银子,此事便可就此揭过。”
亦晨心中一惊,但面上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忙说道:“大人明鉴啊!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恰好看到那公子当街调戏民女,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出手阻拦。” 说着,他故意抬起袖口,露出上面绣着的槐花图案,“小的此番前来博州,是为了寻亲。二十多年前,小的的姨母被送到城南老槐树附近的铁匠铺,至今下落不明,小的一路打听至此。”
刘明德的目光落在亦晨胸前佩戴的双鱼佩上,眼神微微一动,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些:“寻亲本是善事,可动手打人终究是你的不对。” 他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敲牢门,“这样吧,你写一封悔罪书,再赔些汤药费,本丞便放你们走。”
这时,隔壁牢房传来周雪的声音:“此事因我而起,要罚就罚我吧。” 胖墩的大嗓门立刻响起:“周姑娘,你别说话!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
亦晨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刘明德只是单纯的护子心切,并非那种牵扯复杂党争的恶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贤妃所给的残卷,残卷上绘制的槐花图案,与周雪铁器铺墙纸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想到这里,亦晨心中一阵激动,此次寻亲虽遭遇波折,但至少已经确认了小姨的下落。
“大人,我们愿意赔偿汤药费。” 亦晨权衡再三,决定破财消灾,“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对博州人生地不熟,能否容我们明日前往商盟分舵,取些银子来赔给公子?”
刘明德微微沉吟,就在这时,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捕快匆匆跑来,向刘明德禀报:“大人,城西的百姓联名上书,请求保释唐公子等人,说他们是路见不平的义士。”
刘明德脸色微微一变,再次看向亦晨时,眼神中多了几分顾忌:“既然如此,本丞便网开一面。不过,你那伙计打伤我儿,需在县衙做三日苦力,算是惩戒。” 说完,他转身离开,衣摆在走动间带起一阵微风,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槐花香,与周雪做的槐花饼味道极为相似。
牢门打开的那一刻,周雪担忧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亦晨朝着她轻轻摇头,示意一切安好。他心中明白,此次冲突虽然让寻亲之路变得更加曲折,但也让他更加确定,眼前这位铁匠铺的女子,就是他苦苦寻觅的小姨。她带着槐花印记,在民间顽强地生活着,是镇北侯流落在外的次女。
暮色笼罩下的县衙外,李璇玑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翘首以盼。亦晨走出县衙,望向周雪铁器铺方向闪烁的灯火,心中感慨万千。他摸了摸袖中尚未送出的半幅残卷,深知真正与小姨相认还需等待合适的时机。
博州的雨,向来随性,今夜更是猝不及防。细密的雨点砸在铁器铺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若一曲杂乱无章的乐章。周雪身披蓑衣,刚从门外进来,手中还握着擦拭雨水的抹布,正一下一下地擦着那冰冷的铁砧,她的动作机械而熟练,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就在这时,窗棂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周雪抬眸,只见亦晨浑身湿透,青布衫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衣角不断滴落。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油纸严严实实裹了三层的木匣,神情凝重。
“周姑娘,” 亦晨的声音有些沙哑,比平日低沉了许多,“有些话,我憋了一路,今晚实在忍不住,必须得告诉您。”
随着木匣缓缓打开,一股槐花的甜香裹挟着旧物特有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来。周雪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深处。匣底静静躺着半枚银镯,色泽黯淡,镯身刻着简单的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去了光泽;一块褪色严重的丝帕,边角处绣着半朵模糊不清的花;还有一张泛黄卷曲的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画着槐花和一间简易的铁匠铺。
“这是我娘临终前,拼了命留给我的。” 亦晨声音微微发颤,轻轻拿起自己一直佩戴的双鱼佩,慢慢与银镯内侧那残缺不全的 “雪” 字残笔拼接在一起,二者竟严丝合缝,“三十三年前的腊月,冰天雪地,我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被人从襁褓中抱走,当时包裹里就放着这半只银镯和一束干枯的槐花。”
听到这话,周雪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一面小鼓在敲击。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养父临终前的情景,老人气息微弱,却紧紧握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雪儿,你亲娘…… 最爱槐花……” 同时,往她手里塞了一块丝帕,边角处绣着半朵花。此刻,她颤抖着将自己的丝帕拿出来,与亦晨的放在一起,奇迹般地拼成了一朵完整的槐花。
“我…… 我难道真的是你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