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了两千里的疲惫、压抑了无数艰险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两千名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汉军精锐,如同挣脱锁链的洪荒猛兽,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他们丢下所有不必要的负重,只紧握手中的刀枪,在周瑜的带领下,如同一道致命的铁流,从山林中狂涌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沉浸在黄昏宁静中、对背后致命威胁茫然无知的邪马台王庭。
“敌袭!背后!汉人从背后杀来了——!”
“保护女王!”“快!去西线求援!”
凄厉的、变调的倭语警报声在王庭边缘骤然响起,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整个邪马台核心区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巢,彻底炸开了锅。
惊恐的尖叫、慌乱的奔跑、武士们仓促拿起武器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混乱图景。
当周瑜一马当先,率领着如狼似虎的汉军精锐冲破外围稀疏的木栅栏,杀入王庭中心区域时,正好目睹了神殿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高大、诡异的神殿大门轰然洞开,大祭司伊支马穿着他最为华丽的羽衣祭袍,脸上涂着惨白的颜料,如同一个从幽冥中走出的鬼魅。
他手中高举着一柄镶嵌着宝石、寒光闪闪的青铜短剑,状若癫狂地嘶吼着无人能懂的咒语。
在他身后,十几名同样身穿祭袍、脸上涂着油彩的年轻祭司,如同牵线木偶般,动作僵硬地押解着几十名身穿白色麻衣、年龄不过十岁左右的童女。
那些女孩脸色惨白如纸,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们被粗暴地推向神殿前巨大的、正熊熊燃烧的篝火堆!
血祭,在最绝望的时刻,伊支马选择了最疯狂、最原始的献祭,企图用最纯净的生命和鲜血,强行沟通那虚无缥缈的神明,降下他们以为的神罚。
“阻止他们,救人!”
周瑜瞳孔骤缩,厉声怒吼,他身后数名臂力强劲的先登营神射手瞬间张弓搭箭。
“咻!咻!咻!”
数支狼牙箭撕裂空气,精准无比,一支箭贯穿了伊支马高举短剑的手臂,一支箭射中他身边一名祭司的咽喉,还有一支箭,直接射穿了伊支马的膝盖。
“呃啊——!”
伊支马发出非人的惨嚎,手臂剧痛,短剑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木桩般栽倒在地。
其他的祭司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想要逃窜,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童女。
“杀进去,控制神殿。”
周瑜剑锋直指洞开的神殿大门,脚步丝毫不停,汉军的甲士如同钢铁洪流,撞飞了试图阻拦的零星倭人武士,轰然涌入神殿。
神殿深处,昏暗的火光下,那些描绘在墙壁上的狰狞鬼神图腾,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信徒的末路。
周瑜没有进入神殿,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混乱的王庭。
他看到负责粮仓的多模,那个精瘦的老者,正带着几个心腹,抱着几个沉重的陶罐,鬼鬼祟祟地试图溜向王庭边缘一处隐秘的岩洞!那陶罐的形状……像极了装火油的容器!
“想烧粮仓?做梦!”
周瑜冷哼一声,“一队!截住那个老倭狗,保护粮仓。”
“其余人,随我搜,找出倭人的女王卑弥呼。”
周瑜绝不能让倭人狗急跳墙,烧掉宝贵的粮食,那对后续大军和开采银矿的奴工都是命脉。
就在周瑜分兵控制粮仓、搜捕卑弥呼的同时,神殿最深处的幽暗祭坛前。
卑弥呼依旧端坐在她的高台上,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如同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
神殿内,忠于她的最后几十名神官和武士,正用身体死死堵住通往祭坛的通道,与冲进来的汉军陷阵营士兵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搏杀。
刀剑砍入肉体的闷响、临死的哀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构成了一曲凄厉的死亡终章。
卑弥呼覆盖着面具的脸,缓缓转向祭坛上供奉着的象征着她“鬼道”力量源泉的古朴铜镜。
面具后,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一种源于力量被彻底剥夺、信仰被无情碾碎的、最深沉的恐惧。
她呆呆的看着铜镜光滑的镜面上,多希望上面会出现压根从来就未出现过的神灵启示。
到很可惜,里面映照着的,只有外面燃烧的火光,以及汉军士兵冷酷的甲胄反光和死亡狰狞的阴影。
“秦……人……汉……人,唉,若吾生于神州,那该多好啊。”
祭坛通道的抵抗声越来越微弱,汉军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的铿锵声已近在咫尺!
卑弥呼那枯瘦、苍白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祭坛下方一个隐蔽的凹槽。
里面,静静地放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用厚厚的兽皮封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油脂味道。
她没有再看向入口处即将涌进的敌人,也没有再看那面映照着死亡的神镜。
面具后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神殿的穹顶,投向那片她从未真正理解过的、浩瀚而冷酷的苍穹。
那祈求的神风,终究没有降临,诸神……抛弃了她这个“日之御子”。
“嗬……”
一声仿佛叹息、又仿佛解脱的微弱气音,从面具后传出。
当第一名陷阵营士兵用盾牌撞开最后一名挡路的神官,沉重的战靴踏入这幽暗的祭坛核心时,看到的是一幅诡异而震撼的景象。
邪马台的女王,卑弥呼,依旧端坐在她的高台之上。
她覆盖着面具的头颅微微低垂,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然而,在她那厚重繁复的巫祭袍服的下摆处,一摊粘稠、漆黑的火油正迅速蔓延开来!而在她垂落的手边,一个翻倒的黑色陶罐口,更多的火油汩汩流出!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点微弱的、跳跃的火星,正从祭坛上一个倾倒的火盆中溅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精准地、缓慢地,飘向那迅速扩大的、粘稠的黑色火油……
“不好!” 士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然而,太迟了。
“呼——!”
那点火星,如同落入滚油,瞬间点燃!
一道刺目的、带着幽蓝边缘的橘红色火舌猛地窜起,如同一条暴烈的毒蛇,沿着流淌的火油,以惊人的速度吞噬了卑弥呼厚重的袍服,火焰瞬间将她整个包裹。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那覆盖着白色硬木面具的身影,在骤然升腾、扭曲跳跃的烈焰中,剧烈地、无声地抽搐了几下,随即便在那金红色的火焰中,迅速变得焦黑、萎缩、坍塌下去……刺鼻的焦糊味和油脂燃烧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祭坛。
那曾经代表着至高神权、沟通天地鬼神的“日之御子”,最终,在她供奉神灵的祭坛前,将自己献祭给了最炽烈的毁灭之火。
象征着邪马台国最后精神支柱的神殿,从最核心处,开始熊熊燃烧。
那火光,比任何汉军点燃的火焰都要妖异、都要绝望,映照着刚刚冲入祭坛的汉军士兵们惊愕而复杂的脸,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周瑜提着滴血的剑冲进神殿深处时,看到的就是这祭坛焚身的一幕。
他脚步顿住,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在烈焰中扭曲坍塌的身影,看着那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狰狞的鬼神壁画。
“传令,” 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祭坛内死寂般的燃烧声。
“邪马台女王卑弥呼,畏罪自焚。王庭已克,速速肃清残敌,扑灭粮仓附近火源。”
“升起信号烽火,告知我方大军,奇兵已成,邪马台…陷落!”
当那三道粗大的、笔直的黑色狼烟混合着神殿燃烧的冲天火光,在邪马台山谷上空腾起,刺破黄昏的暮色时,整个九州岛西线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指挥着倭人联军在西线隘口浴血死战、被孙策周泰死死缠住的狗古智卑狗,猛地抬起头,望向王庭方向那冲天的烟柱和火光。
他手中紧握的、象征王权与神佑的“八咫镜”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镜面上精美的纹路沾满了泥土。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瘫软下去,脸上所有的凶悍、狂怒、狂热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死灰。
“王……王庭……神火……”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烟柱飘散。
“邪马台完了,女王没了!”
“快跑啊!”
“神抛弃我们了!”
崩溃如同雪崩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倭人联军阵地。
所有的抵抗意志在那象征神权王庭覆灭的烟柱下彻底瓦解。
倭人武士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尖叫着,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只想离身后那如同附骨之疽般追杀不休的汉军越远越好。
孙策一枪挑飞眼前一个还在发呆的倭人武士,望着远方那三道醒目的狼烟,年轻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笑容。
他猛地将长枪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动山谷的咆哮。
“弟兄们!公瑾得手了!邪马台已破!随我——杀光残敌!”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和狂喜彻底爆发,西线的汉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流,不再受任何隘口地形的束缚,朝着彻底崩溃的倭人溃兵,朝着狼烟升起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摧枯拉朽般的冲锋!
邪马台的陷落,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失去了统一的精神核心和指挥中枢,散布在九州岛山林间的其他倭人部落,在汉军强大的兵锋和后续鲁肃等人有效的分化、招抚策略下,抵抗迅速土崩瓦解。
或降,或逃入更深的山林,或举族迁徙。
九州岛上最大、最强大的政权——邪马台国,在汉军登陆后不足一月的时间里,宣告覆灭。
当孙坚骑着战马,踏过邪马台王庭仍在冒烟的废墟,来到那座被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神殿前时,他的目光并未在王权的废墟上过多停留。
只见他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混合着灰烬、血迹和瓦砾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随后弯下腰,用带着铁甲手套的手指,捻起地上一块不起眼的,带着明显金属光泽的灰黑色碎石。
一名被俘虏的、懂些汉话的邪马台老工匠,在士兵的押解下,颤巍巍地跪在孙坚面前。
孙坚将那块碎石递到老工匠眼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告诉本将军,这种石头,在你们倭岛,何处最多?”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老工匠的灵魂。
“带路!找到它。”
“本将军要你们……挖!”
“用你们所有人的命,给本将军挖出能填满大海的白银!”
那眼神里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战意,而是一种攫取无尽财富、解决庞大帝国燃眉之急的、赤裸裸的贪婪与急迫。
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另一场更加冷酷、更加持久的掠夺,已然拉开序幕,倭岛的血泪,将被铸成解蜀汉之困的千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