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蛮栋那句平淡却重若万钧的话语下，冥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阴沉着脸，退到了一旁。
他想借散修的命来试探蛮栋的深浅，结果底没探出来，反而收到了最直接的威胁。
这个哑巴亏，他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内讧与镇压，变得更加诡异与压抑。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前方的黑暗开始扭曲、涌动。
灰白色的尘埃无风自动，朝着两边散开，一座布满了沧桑符文的古老石门，从虚无中缓缓升起，最终矗立在众人面前。
石门高约十丈，通体由不知名的青黑色岩石打造，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像是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神晃动。
而在石门的正中央，镶嵌着一枚古朴的铜镜。
那铜镜只有一人高，镜面光滑，却不反射任何光芒，透着一股看透岁月，洞悉万物的气息。
“轮回！”
叶空队伍中，一名来自中州皇族的长老失声惊呼，他的脸上写满了骇然。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轮回境！
传说中，幽冥地府用以映照亡魂前世今生，定其功过，判其来世的神物！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如果说黄泉、彼岸花、奈何桥还只是让他们身处地府的佐证，那这轮回境的出现，就是将这个事实彻底钉死。
“过，还是不过？”
萧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几个幸存的散修身上。
那几名散修脸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连连后退。
他们刚刚才被当成过河的棋子，现在，又要被当成探路的炮灰。
冥觉的视线扫了过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命令意味。
蛮栋依旧沉默，对此不闻不问。
“我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那几个散修中的一个，他主动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看了一眼冷漠的冥觉，又看了一眼如同石雕的蛮栋，最后惨然一笑。
与其被逼着去送死，不如自己走得有尊严一些。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那座轮回之门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就在他即将踏入石门的一瞬间，门上的那枚轮回境，突然亮了起来。
一道柔和的青光从镜面中射出，笼罩了那名散修。
镜面之上，光影变幻，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
那是一个凡人的一生。从呱呱坠地，到垂垂老矣，耕田，娶妻，生子，最终在一间茅草屋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画面消失，青光散去。
那名散修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后。
门，是安全的。
众人心中一定。
“走！”
叶空低喝一声，率先带着她的人马，朝着石门走去。
中州皇族与万象门的修士紧随其后。
当第一名万象门的弟子走过时，轮回境再次亮起。
镜中出现的，是一名手持长刀，在战场上冲杀的将军，最终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
每一个走过石门的人，轮回境都会映照出一段模糊的虚影，似乎是他们的前世。
有王侯将相，有贩夫走卒，有山间精怪，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很快，轮到了萧不凡。
他有些紧张地走上前去。
当青光笼罩他的身体时，轮回境上的画面，猛地一变。
不再是模糊的虚影，而是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个身穿金色帝袍，头戴平天冠的伟岸身影，他立于九天之上，一言可定星辰生灭，一念可断万古轮回。
可画面一转，无尽的混沌神雷从天而降，那道伟岸的身影在雷光中浴血奋战，最终不甘地陨落，帝袍破碎，神血染红了整片星空。
画面戛然而止。
萧不凡浑身一震，踉跄着穿过了石门，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粗气。
萧远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
接下来，轮到了冥觉。
他冷笑着走上前，轮回境光芒大放。
镜中出现的，是一个被无尽魔气笼罩的身影，他坐在一座白骨王座之上，脚下是亿万生灵的尸骸，浑身散发着滔天的凶戾之气。
冥觉穿过石门，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邪笑。
然后是蛮栋。
这个沉默的男人，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石门。
当青光落在他身上时，轮回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镜面之上，没有出现任何清晰的画面，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在那片血色之中，似乎有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竖瞳，一闪而逝。
一股蛮荒、古老、超越了众人理解范畴的气息，从镜中透出。
咔嚓。
镜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蛮栋面无表情地穿过了石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空是倒数第二个。
她走上前，镜光亮起。
镜中的画面，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间雅致的书房，一名青衫书生，正坐在窗边，借着月光，安静地读书。
一生清贫，却也一生安宁。
最后，只剩下了萧远一人。
他缓步走到轮回之门前。
青光将他笼罩。
他抬起头，看向那枚已经出现裂痕的轮回境。
镜面上，一片平静。
没有倒映出任何前世的虚影，只是清晰地，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萧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息。
两息。
三息。
轮回境，毫无反应。
就在萧远准备迈步穿过石门的时候。
咔嚓！
轮回境上，那道由蛮栋引起的裂痕，猛地扩大。
紧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镜面。
砰！
一声闷响。
这枚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轮回境，在萧远面前，轰然爆碎，化作了漫天的青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萧远迈步，穿过了石门。
门后的世界，豁然开朗。
不再是之前的死寂与昏暗。
这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原始森林。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清脆的鸟鸣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父亲！”
萧不凡快步走到萧远身边，脸上还带着未散的震惊。
“那面镜子……那面镜子照出来的，都是真的吗？我……我前世是……”
“幻象罢了，用来动摇心神的伎俩，不必当真。”
萧远淡淡地说道，打断了他的话。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轮回境在他面前崩碎的事情。
这个秘密，被他埋在了心底。
“萧宗主此言差矣。”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叶空。
她走了过来，看着这片鸟语花香的森林。
“或许不全是骗人的。”
“我刚才留意过，那几名中州皇族子弟，他们今生的性格，与轮回境中映照出的前世，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轮回之事，并非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