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说笑了,婉婉如今不过十三,圣上虽然赐下府邸,她尚且年幼又怎能离府独居呢?”老夫人一脸慈爱的说道。
“是啊,高公公,父母犹在,婉婉搬出府去,实在是多有不妥。”徐止跟着说道,这么大块香饽饽送出去,傻子也做不出来。
“徐大人,您的一番心意咱家都懂,就是贵府给县君的院子实在太过简陋,如此环境,有违圣意呐。再者,君恩难却,县君立了大功,圣上这才封赏,难道您要让县君拒了圣上吗?”
高公公恢复了谦和的面容,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今日特意去县君的院子转上一转,是受了上面人的吩咐。
没想到徐府果然胆大包天,竟然给一处破院子让圣上的功臣住。
“这……”徐止语塞。
“徐大人,您当日是在御书房的,容咱家说句公道话,就算县君无此功劳,您这般苛责亲生女儿,传出去——怕是御史台的折子要堆满御案呢。”高公公继续说道。
苛责?徐止疑惑的看向徐宗雨与母亲,他不是说了此番回来要好好对婉婉吗?
“高公公,这里面应该是有些误会……”徐止忙解释道。
“徐大人,咱家亲自去看的,那处院落雅致是雅致,白日穿堂风过,夜来星辉满床。不过容咱家多嘴,您这样做是在打圣上的脸呐。”
高公公说着叹了口气:“当初圣上就说过,您不想养县君,圣上帮您养,徐大人谨记君无戏言。”
徐止绷不住了,他豁然看向徐宗雨,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徐宗雨脸色涨红,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父亲对视。
见此情况,徐止心跟着沉了下去,他千叮咛万嘱咐还是不行?
“高公公容禀。”徐止不敢再端架子,拱手行礼,额角跟着渗出细汗,“下官这就命人将府中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一应陈设皆按照县君规制置办。到底是亲生骨肉,血脉相连,怎舍得让她这般年纪离府?还望公公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
“唉,徐大人啊,”高公公面露难色,“非是咱家不通融,实在是——”
他压低了声音,靠近徐止道,“实在是贵府情况一言难尽,咱家刚进踏入贵府,贵府公子就在叫骂让县君滚出徐府。这,这要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您,自己掂量掂量?”
高公公说完站直了身子,理了理长袖:“咱家今日不过奉旨而来,实在是做不得圣上的主呐,徐大人您有想法,不如去御书房与圣上商讨一二?”
徐止脸色很是难看,家丑都被圣上跟前的人看到了,他都要自身难保。
“嘉禾县君,您那日乘坐的马车圣上也命人送了过来,不如咱家陪您这就去县君府看看?”
不再理会徐止,高公公挂起笑容来到徐乐婉跟前。
徐乐婉正要说话,老夫人急了,“咚咚咚”拐杖直敲地面:“婉婉,祖母年纪大了,最受的不得骨肉分离啊。”
直到此刻,老夫人才忽然惊觉,眼前的徐乐婉比起半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半旧的衣裙掩盖不住周身从容的气度,眸光清澈如水,沉静中透着几分疏离,仿佛明明看穿一切,又不动声色的置身事外。
“婉婉?”老夫人心头一震,单凭这副样貌,就算没有今日这一出,以后也能用亲事为府中谋取不少利益。
高公公生怕县君年纪小被亲情蒙蔽了双眼,正欲要开口,被徐乐婉拦住了。
“祖母,婉婉画出农具,助益天下百姓,可算好事?”
老夫人张了张嘴:“利国利民之举,自然是好事。”
“那祖母,婉婉因功被圣上封赏,于府中可是好事?”
老夫人一愣,不明所以道:“御赐的恩典,天大的好事。”
徐乐婉清冷的眸光盯住老夫人,继续问道:“既是天大的好事,为何我们要推三阻四,不坦诚接受呢?”
“这,这……”老夫人心说这能一样吗?你这一走,满身荣耀不就都带着一齐走了吗?
“县君说的对,哪有把好事往外推的理儿。”高公公眼睛笑眯了起来。
“祖母,父亲,太贤街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有事您让府中下人跑一趟婉婉就知晓了。”
徐止与老夫人不甘心,张嘴还要说什么。
徐乐婉继续道:“这是圣意,是恩典。”
一句话,两人闭了嘴。没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们只有受着的份。
“县君,走吧?御赐的县君府已经扫洒妥当,就待您移驾开府,去镇宅‘开光’呢。”高公公言语风趣道。
徐乐婉对着众人款款一礼,抬头看着徐止道:“父亲,女儿此去,希望府中再无隔阂,欢若平生。”
说完转身跟着高公公缓步出府,府门外前几日乘坐过的皇家马车等在一旁,明黄色的装饰已被簇新的锦缎替换下,车身光洁,朱穗轻摇。
府门外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到人走出,停下交头接耳,或明或暗的目光纷沓而来。
有惊艳,有惋惜,有义愤填膺,也有对高门府邸的羡慕。
“县君,您请。”高公公伸出手臂。
“多谢高公公。”徐乐婉扶住,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车身轻轻一摇,车轱辘转动起来。
随着徐乐婉的离去,云锦三个丫鬟与那列捧着赏赐托盘的宫人依次从徐府走出,跟在马车后向太贤街而去。
老夫人眼瞧着到嘴边的肉跑了,只觉得心脏抽痛,捂住胸口“哎哟哎哟”起来。
徐止下意识的追到府门口,看着那列绛红色的队伍远去,愤恨与不甘之下,喉头滚动着腥甜,一股郁气在胸中横冲直撞。
“父亲……”徐宗雨后知后觉到自己闯下了祸事,缩着脖子低垂着头站在徐止身后。
徐止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仰头望天,夕阳如血,侵染过似火的天空,与远去的绛红色连成一片,刺的他眼底生疼。
良久,喧嚣褪去,浮尘轻坠,徐止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府中,有气无力道:“都去前厅吧。”
府中下人轻手轻脚的沏茶倒水,一切收拾妥当后默默退下,关上客厅房门。
上座是老夫人与徐止,两房的人分坐在两旁。
“宗雨,马车的事查的如何了?”徐止深吸一口气,率先看向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