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轻笑道:“昨日丑时左右到的,是李晴晴遣人来报信。”
林彦秋不由苦笑:“罢了,不说这个了,我得去净手,实在憋得难受。”
张思赶紧扶着林彦秋起身,医馆的厢房内设有净房。她瞥了一眼陪护床上沉睡的两个女子,她们睡得正香,发丝散乱地铺在枕上。
张思没敢跟进去,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分寸。
齐芝怡昨夜也没睡好。
哥哥齐轲把林彦秋受伤的事情一说,她心里就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林彦秋的影子。
一大早起来,想起家里冰窖里还有排骨,便爬起来炖了一锅排骨汤。
火苗在灶膛里旺旺地烧着,汤汁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不一会儿,整个厨房都飘满了香气。
陈舒窈昨天回去后,心里一直挂念林彦秋。
她唤来奶娘,一问才知道家里还有只乌骨鸡。
于是,她早晨卯时就起了身,用铜锅炖了一个小时的鸡汤。
厨房里,陈舒窈身着家常的月白比甲,里头搭配着湖色的纱衫,下身是一条青色的百褶裙,裙摆随着她忙碌的身影轻摆,显得灵动而优雅。
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张思扶着林彦秋如厕归来,待其斜倚卧榻后,复又忙不迭地往柴房奔去。
匆遽间忘了阖紧木门,竹槽里潺潺水流声顺着窗缝钻进来。
林彦秋起身后,体下犹自隆起半晌未消,闻得这水声,脑海中竟下意识浮现出张思雪白的玉磨盘。他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受伤的臂膀,伤处缠着的桑皮纸被晨露浸得发潮,哪里还有“作案”的可能,直叹这造物弄人!
张思从茅厕回来时,正撞见医馆的婆子捧着葛布病服进来。那婆子见李晴晴几人还在房中逗留,便皱着眉嗔道:“二位姑娘,照顾病患也需尽心,怎的却在此处昏睡?”
张思赶忙赔笑道:“还有贱妾在此照看呢。”
那婆子睃了眼室内三个女子,又翻了翻手里的病服,冷哼道:“病患本就需静养,何需这般多人伺候?再说了,这药铺里还有老身呢。”
张思想起昨夜婆子每隔半个时辰便来探查伤情,念及官署医房的粗疏,心下不由叹服此处大夫的敬业。
“夫人误会了,”张思敛衽行礼道,“我等皆是桐城屯田司的官员,此次为来临安城田商会试已然圆满落幕。只是因林大人伤势意外,才暂留一宿。”
那婆子这才哼了一声,将病服摔在案上:“既如此,便由你们替病患换上衣裳。回头叫小厮送些米粥进来。”说罢便拂袖而去。
三人望着病床上的林彦秋面面相觑。李晴晴拉过同伴耳语几句,二人红着脸夺门而出。
张思脸上微现羞赧,忙掩上门扉。
她学着平日里侍疾的手法,将帷幔放落半幅,侧身避开林彦秋的目光,纤指颤抖着解开发髻。青丝如瀑散落肩头的刹那,廊下风铃恰巧叮咚作响。
“哎呀,这下要被她们编排成《会真记》了。”
张思作势叹了一声,拾起掉在地砖缝里的玉扣别针,复又低头伺候林彦秋褪下衣衫。
林彦秋似是通透的锦鲤,任由她摆弄着褪尽外裳,及至只剩藕荷色中衣时,张思眼尖地瞥见那处微微隆起的轮廓,胭脂色的海棠花瞬间漫过雪白的脖颈。
“墨卿,你又在想些腌臜事罢?”张思压低嗓音嗤笑,指尖抚过他发间散乱的墨香。
林彦秋只苦笑着抬指,往墙角的茅厕方向点了点:“方才不知哪位小丫鬟去解手,门扇虚掩着呢。”
便是铁打的面孔也经不住这般打趣,张思耳根子泛起桃花晕,手忙脚乱地给他系上葛布病服。
口中兀自碎碎念:“活该!满肚子的歪心思。这没脸没皮的,早晚得吃苦头!”
眼见张思蹲在榻前为自己系衣襟,林彦秋灵机一动,右手疾如星火般按住她青丝低垂的头颅。
猝不及防间,朱砂色的唇瓣正巧印在那处。
“嗳!”张思惊得轻呼,连忙抬眸示意:“眼下外头廊下候着煎药的小厮呢!”
这句话倒似往静潭里投入石子,激起林彦秋更甚的兴趣。
他愈发用力地按压,直到张思杏眼圆睁,颊边泛起两朵朝云,才松开手指。张思满面含羞,却乖乖地轻启朱唇,床帷外的风铃恰巧晃出串颤音。
“没、没用过水的……”林彦秋借着伤势掩去狼狈,指尖骤然发力,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哀求。
刹那间,室内只余轻重错落的喘息声,与廊下煎药铜铫的咕嘟声遥相呼应。
齐芝怡提着铜胎掐丝汤罐立在医馆朱门前,铜环随着风晃出细碎声响。
她青绸比甲下的手指微微蜷曲,掌心跳跃着火星般的迟疑,是以临安城屯田司同僚身份来探望在桐城屯田司的林公子,还是以那晚在花影楼听他弹《汉宫秋月》的听众身份?
这身份的迷障让她在青石板路上徘徊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下定决心抬步时,陈舒窈捧着描金瓷盏出现在雕花月亮门外。
两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在光影斑驳处对视,汤罐里排骨沉浮的热气在她们眼底凝成雾气。
陈舒窈的唇角勾起弧度,恍若于月下独酌的仙姝。
“妹妹也是来看林公子的罢?”
陈舒窈的声音带着甜腻的桂花香,主动打破了青石板路上的静谧。
齐芝怡望着对方眉间朱砂点,忽然警觉起这骤然降临的交际。
“是啊,不知姐姐您这是?”
齐芝怡的手不自觉摩挲着汤罐温热的釉面,注意到对方藕荷色襦裙下露出的湖色缎鞋,与自己脚上青绸履形成微妙对照。
“呵呵,我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陈舒窈轻启朱唇,眉眼弯成新月。
这句解释让齐芝怡悬着的心落回竹席软褥,可心底仍掠过微澜,屯田司上下只知林彦秋是独子。
“在下齐芝怡,现任肥城屯田司录事。”齐芝怡敛衽行礼,将汤罐轻轻放在石阶上。
“陈舒窈,吴城副知县。”两人双手交握,指腹摩挲间传递着微妙的试探。
“我等先进去罢,别让汤味儿散了。”
陈舒窈轻推雕花木门,却皱眉发现铜环竟被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