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木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虞梦凝将自己裹成紧实的蚕蛹,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木板墙。
身旁传来年轻渔夫刻意放轻的呼吸声,混着油灯燃烧的气味,让狭小的空间愈发燥热。
她紧闭双眼,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体逐渐紧绷,隔着单薄的被褥,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规律的鼻鼾声终于响起,虞梦凝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倦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在黑暗之中。
晨光刺破薄雾,木桌上还残留着昨夜鱼汤的香气。虞梦凝握着粗陶碗,碗底的粥早已凉透。她将碗轻轻推到一旁,抬头望向渔夫夫妇:“老伯、大娘,我想今日便启程。” 话音未落,年轻渔夫手中的筷子 “当啷” 掉在碗里。
“这才刚缓过来,急什么?” 渔夫皱着眉,烟袋锅子在鞋底敲得咚咚响。
中年女子往她碗里夹了块鱼干,叹气道:“再住些日子,身子骨养结实了再走。”
虞梦凝捏着衣角,指尖微微发白:“我有个妹妹也落水了,实在放心不下。” 她眼前浮现出素玉被浪头卷走的模样,心尖猛地一颤。
他们找了辆板车,准备将虞梦凝送到镇子上。
板车碾过石子路,发出吱呀声响。
虞梦凝坐在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渔家小院。
粗糙的木板硌得她腰背生疼,却不及心中牵挂素玉的焦灼。
临别时,渔夫夫妇再三叮嘱路上小心,年轻渔夫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 “保重”,便红着脸躲到父亲身后。
虞梦凝站在青石巷口,目送板车缓缓消失在晨雾中。
当那抹身影行至拐角处,隐约传来中年女子压抑的责骂声,随风飘进她耳中:“你个没用的东西!……” 虞梦凝心头一颤,驻足凝神细听。
年轻渔夫垂着头踢着石子,中年女子突然拽住儿子的胳膊,压低声音的责骂随风飘来:“你个没用的东西!……你连牲口都不如!”
年轻渔夫惊得后退半步:“娘亲,你为什么这样说,我哪有做什么事?”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牲口都懂的事,你怎么就不懂!我好不容易给你创造机会,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中年女子的声音尖锐又失望,“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你倒好,木头似的!”
年轻渔夫委屈的辩解断断续续传来:“娘,我、我怎么能趁人之危......”
“出息!” 女子啐了一口,“等过了这村,上哪再找这么标致的姑娘?你看看你,”
虞梦凝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抱紧双臂,看着晨雾渐渐吞噬那对母子的身影,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自己执意离开,还不知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深吸一口气,她转身朝着苏晚府邸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刚才更急切了几分。
苏晚府邸的朱漆大门半掩着,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虞梦凝的脚步僵在原地,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颤抖着推开大门,灵堂中央的画像刺痛双眼 —— 那分明是自己的丹青小像,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这、这是......” 她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抽气声打断。
管家手中的扫帚 “啪” 地掉在地上,几个丫鬟惊恐地捂住嘴。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晚和素玉跌跌撞撞冲出来。
素玉的发间还别着白色绢花,双眼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她突然扑过来,泪水砸在虞梦凝肩头:“小姐!你还活着......”
苏晚踉跄着扶住桌案,颤抖的手指抚过画像:“那日浪头把你卷走,素玉被江城子救上来时......”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素玉却哭着接话:“我们找了整整一夜,只捞到你的发带......” 虞梦凝望着满地白烛,这才发现素玉手腕上缠着布条,血迹斑斑。
原来她们以为她已葬身湖底,才设下这座灵堂。
撤下灵堂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
苏晚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素玉更是半步不离地守在身旁。
虞梦凝望着烛泪在青砖上凝结成霜,突然想起渔家女子的话,不由得握紧了素玉的手 —— 这一劫,她终究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