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柳絮穿堂而过,将汀兰院紫藤花架上的花瓣吹得簌簌作响。沈微婉斜倚在临窗软榻上,指尖捻着颗莹白的荔枝,听着春桃绘声绘色地汇报最新八卦,喉头一紧,差点把果肉喷溅在月白纱帐上。
\"小姐您是没看见!\"春桃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洒金绢子险些甩到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昨儿个沈二小姐去相府赏花宴,刚踏入园子就被三五个贵女围住,张尚书家的嫡女扯着嗓子问'二小姐身上的痒症可大好了',李侍郎家的姑娘跟着起哄'听说那草屑挠破了皮要留疤呢',羞得沈二小姐当场捂着脸跑了,头上的赤金点翠簪子都掉在牡丹花丛里!\"
沈微婉\"噗嗤\"笑出声,荔枝核被她弹进铜盆,发出清脆的响声:\"痒?我看她心里的痒比身上更难熬吧。想抢我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她晃了晃手腕,金镶玉的镯子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前世被柳氏骗走的母亲遗物,如今好端端地戴在她手上。
自打春日宴上沈若柔穿着沾了草屑的石榴红裙抓耳挠腮,\"京城第一才女\"的人设便碎得像地上的瓷片。如今贵女圈茶会上,谁见了沈若柔不是掩唇偷笑?太傅夫人更是将给沈若柔的帖子收了回去,转邀沈微婉去府上品鉴新得的苏绣图谱。
\"还有更解气的呢!\"春桃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柳氏去大相国寺烧香,刚在观音殿跪下,就被几个老封君指着脊梁骨骂'教女无方丢尽世家脸面',听说她回家就砸了一屋子东西,连那只常年不离手的翡翠镯子都摔成了三截!\"
沈微婉懒懒翻了个身,锦被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她望着窗外探进廊下的海棠花枝,瞳孔里映着摇曳的花影,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这对母女如今在京城成了过街老鼠,柳氏贪心不足蛇吞象,沈若柔自作聪明反被误,当真是活该。
\"对了小姐,\"春桃忽然想起什么,从袖筒里掏出张烫金帖子,\"七皇子殿下来了帖子,邀您明日去他府上赏牡丹呢。\"
沈微婉接过帖子,指尖触到\"萧煜\"二字时微微发烫。自鸡兔同笼谜题风波后,这位七皇子便成了将军府的常客,今日送南粤进贡的荔枝,明日遣人送来新裱的《寒江独钓图》,连府里最古板的老管家都私下嘀咕\"七皇子对大小姐真是用了心\"。
\"知道了。\"她将帖子放在妆台,面上故作平静,耳尖却悄悄泛红。这七皇子明明生得一副冷玉般的模样,撩起人来却像春日暖阳,总在不经意间让人乱了心神。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下人的通传声:\"大小姐,撷芳院的柳夫人和二小姐求见,说是特来给您赔礼。\"
沈微婉与春桃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漾起戏谑的光。赔礼?柳氏那只铁公鸡肯拔毛,怕是日头要从西边出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沈微婉坐直身子,理了理蹙金绣的裙摆,瞬间换上天真无邪的笑靥,活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柳氏携着沈若柔走进汀兰院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往日里珠光宝气的衣裙如今竟有些褪色,沈若柔更是一直低着头,精心描画的眉眼下,后颈处仍有淡红的抓痕透过脂粉渗出来。
\"婉婉啊...\"柳氏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巍巍伸手想拉沈微婉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指尖只触到微凉的空气,\"之前...之前是婶娘糊涂,错怪你了。你堂姐也知悔了,这是她特意为你寻来的珠花...\"
沈微婉接过那支普通的银镶珠花,故意睁大眼睛作惊喜状:\"呀,堂姐太破费了!只是这珠花看着有些眼熟,倒让我想起娘生前常戴的那支赤金步摇,说是西域匠人打的,上面的凤凰羽毛还会随光变色呢。\"
柳氏的脸\"唰\"地褪成白纸色。那支赤金步摇是她心头的刺,当初哄骗不成反被沈微婉用一盆掺石子的五谷杂粮当众羞辱,如今听她提起,只觉得手心又泛起被石子硌磨的刺痛。
沈若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怨毒的光,却被柳氏暗中掐了把胳膊,疼得她险些叫出声,只能喏喏道:\"妹妹喜欢便好...\"
沈微婉把玩着珠花,慢悠悠道:\"婶娘和堂姐太客气了,其实我早忘了。只是有件事总挂在心上——\"她忽然凑近沈若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春日宴那天,堂姐身上起的'风疹',如今可大好了?我听府医说,那种山野草屑最是厉害,要是挠破了皮,怕是要留一辈子印子呢。\"
沈若柔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去摸后颈,指尖蹭掉一块脂粉,露出底下狰狞的红痕。柳氏见状慌忙打圆场,拽着沈若柔便往外走:\"小孩子家的玩笑话,让婉婉见笑了!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看着母女俩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微婉靠在门框上笑得直不起腰。春桃递过温茶,叹服道:\"小姐这张嘴越发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戳得她们体无完肤。\"
沈微婉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睫,却遮不住眸底的锋芒:\"这才哪到哪。柳氏和沈若柔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她想起前世雪地里的乱棍,想起瘸腿渣男李修假惺惺的嘴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李修,你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次日,沈微婉坐着青呢小轿来到七皇子府。萧煜早已候在花园月洞门,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丰神俊朗,手里还牵着只凤凰样式的风筝。
\"沈大小姐,\"他含笑迎上,将风筝线轴递给她,\"听闻你喜欢放风筝,本王特意让匠人照《山海经》里的毕方鸟做了这个。\"
沈微婉接过线轴,见那风筝扎得栩栩如生,尾羽上还缀着会随风轻颤的银箔,心中一暖。这七皇子看似疏懒,心思却细如发丝。
两人并肩走至牡丹园,各色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争奇斗艳。萧煜替她举着风筝,看她牵着线奔跑,凤眸含笑:\"听说昨日柳氏母女去给你赔礼了?\"
沈微婉跑得脸颊泛红,停步回望他:\"不过是两只斗败的公鸡罢了。\"她将柳氏母女的糗事说了一遍,末了挑眉道,\"下一个,该轮到李修了。\"
萧煜闻言眼中寒光一闪:\"那瘸子还敢露面?\"
\"他不仅敢露面,怕是还想故技重施呢。\"沈微婉冷笑,\"前世他就是在御花园堵我,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骗得我好苦。\"
\"你打算如何处置?\"萧煜走近一步,周身萦绕着清冽的龙涎香。
沈微婉狡黠地眨眨眼,附在他耳边低语数句。萧煜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引得满园牡丹都似失了颜色:\"你这丫头,鬼主意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不过...本王喜欢。\"
春风拂过,卷起沈微婉的裙角,也吹动了萧煜额前的碎发。两人相视一笑,阳光透过花叶洒在身上,将影子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牡丹的甜香与少年人的意气。沈微婉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站在身侧,前世的血海深仇似乎也有了更温暖的注脚。
回到将军府,沈微婉立刻将春桃叫进内室。
\"小姐,您真要在御花园设局?\"春桃听完计划,眼睛瞪得像铜铃,\"要是李修那瘸子狗急跳墙怎么办?\"
\"他敢?\"沈微婉把玩着一支羊脂玉簪,簪头的并蒂莲雕工细腻,\"李修最是好面子,我偏要在他最得意的地方撕开他的假面具。\"她想起前世李修在花园里说的\"以后有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春桃,你去办几件事:第一,让人放出风去,就说我近日常在御花园散心;第二,备上一支与沈若柔常用的锦帕同款的帕子;第三,去通知七皇子殿下,就说...戏要开锣了。\"
春桃越听越兴奋,连连应下。看着她领命而去的背影,沈微婉走到窗边,望着撷芳院方向沉沉的暮色。柳氏,沈若柔,李修...你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我已一一撕破。如今轮到我出牌了。
夕阳将将军府的飞檐染成金红,沈微婉抬手抚上腕间的玉镯,那是母亲留下的念想,也是她重生的铠甲。第二卷的帷幕已然落下,而下一卷的剧本,她已提笔写就——瘸腿渣男的\"断袖\"闹剧,即将在京城上演。
这一次,她不仅要报仇雪恨,更要活得风生水起。至于那些挡路的魑魅魍魉,不过是她爽文人生里,供人取乐的跳梁小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