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毒辣得像把火,将将军府角门的青石板晒得滚烫,墙根下蜷缩的青苔早已卷成枯黄色,连路过的蚂蚁都得绕着走。沈微婉扒着门缝往外瞅,鼻尖险些蹭上门框的浮灰,却在看清门外景象时猛地后退半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穿一身湖蓝贡缎的李修正对着门缝反复整理衣领,那雕花梨木拐杖斜倚在肩头,蟒纹玉带勒得他本就凸起的肚腩更显臃肿,偏偏还要摆出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与前世雪地里举着休书逼她就范时的阴狠嘴脸判若两人。
\"小姐,您瞧他那德性!\"春桃捏着鼻子凑到门缝边,绣帕子掩着嘴直撇嘴,\"腰间挂的那块墨玉佩,还是去年您随手赏给他的小厮玩的呢!转眼就挂自己腰上充阔气,那绳子还是府里粗使丫头用剩的红绒线,真不嫌寒碜!\"
沈微婉眯起眼,看着李修故意将瘸腿往前伸,又挺直腰板试图装出气派模样,奈何左腿不自然的僵硬让他整个人晃了晃,活像只开屏时突然崴了脚的瘸孔雀。\"呵,\"她冷笑一声,指尖蹭过门缝积年的灰尘,在木门上留下道浅痕,\"这瘸子是嫌上次被传'断袖'的滋味不够酸爽,想再来尝尝社死的滋味?\"
三日前,李修从狐朋狗友处听闻沈微婉在春日宴上略施小计,便让沈若柔穿着沾了草屑的裙子当众抓成猴屁股,非但没打退堂鼓,反而觉得这嫡女\"有意思\",认定她不过是耍些小聪明,骨子里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蠢货。他特意花十两银子买通将军府后厨的小厮,打听到沈微婉常从角门去西街书铺,便算准时辰拄着拐杖候在这里,准备重演前世那套\"深情守护\"的戏码,顺便探探这\"变聪明\"的嫡女底细。
\"微婉!\"李修终于瞥见门缝里闪过的衣角,立刻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发出\"邦邦\"的声响,惊得檐下筑巢的燕子扑棱着翅膀飞走,\"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柳夫人偏心若柔,可你怎能如此作践自己,在府门前设什么鸡兔同笼的谜题,让全京城笑话?\"
沈微婉\"砰\"地拉开角门,铁环碰撞的巨响惊得李修猛地往后一仰,雕花拐杖滑出掌心,\"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差点一屁股墩在滚烫的石板上。她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故意皱紧眉头,声音里满是\"担忧\":\"哎呀呀,这不是李公子吗?您这腿...去年摔断时找的可是城西的庸医?怎么时至今日,走路还跟踩棉花似的?\"
李修被戳中痛处,青灰色的脸\"唰\"地涨红,又迅速褪成青白,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手指紧张地绞着腰间的玉佩绳:\"微婉,别闹了。我知道你心里苦,跟我走吧,我在城外置了处庄子,虽不奢华,却能护你...护你安稳度日。\"
\"护着我?\"沈微婉猛地提高嗓门,声浪惊得路过的卖糖葫芦小贩手一抖,竹签上的山楂滚落一地,\"护着我像前世那样,替堂姐嫁给你这瘸子,再被你联手柳氏诬陷私通,乱棍打死在雪地里吗?\"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李修脸上,他脸色煞白地踉跄半步,下意识捂住嘴,仿佛能尝到前世雪地里那口腥甜。周围瞬间围拢来看热闹的百姓,卖胡饼的王婆子踮着脚往门里瞅,缺了颗门牙的嘴嚷嚷着:\"快看,是那个瘸腿的李公子!听说他想高攀将军府嫡女,人家姑娘压根瞧不上!\"
李修慌了神,慌忙摆手辩解,袖口的锦缎被自己攥出深深的褶皱:\"微婉,你听我解释,那都是柳夫人算计你!我对你...我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看这帕子...\"他手忙脚乱地从袖筒里掏帕子,却带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两半,碎屑沾了满鞋。
沈微婉眼尖,瞥见帕子角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金线早已褪色,正是上个月沈若柔在撷芳院抱怨\"绣坏了\"的那块。\"哟——\"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帕子,那双杏眼瞪得溜圆,\"李公子,您这帕子...好像是我堂姐丢的那块呢!\"她突然拔高声调,让周围三层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堂姐前儿还在撷芳院哭鼻子,说那是她亲手绣给心上人的定情帕子,怎么好端端在您这儿?\"
李修吓得手一抖,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上面还沾着他方才擦汗留下的油渍。他怎么也想不到,三日前沈若柔嫌弃地丢给他擦汗的帕子,竟成了催命符。\"不是的!微婉你听我说!\"他急得瘸腿更明显了,左脚在地上蹭来蹭去,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这是若柔...若柔看我赶路辛苦,临时借我擦汗的!\"
\"哦?\"沈微婉歪头装天真,绕着李修转了半圈,裙摆扫过地上的糕渣,\"堂姐真好,擦汗都用定情帕子。不像我,只能用粗布帕子擦汗呢。\"她突然转向围观的百姓,嗓门清亮得像敲锣,\"你们说,我堂姐是不是对李公子特别'好'呀?好到把定情信物都送人的那种?\"
\"哈哈哈!\"百姓们爆发出哄笑,张屠户拍着油腻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扁担上的猪肉都跟着晃悠,\"李公子,你跟沈二小姐啥关系呀?这定情帕子都用上了,啥时候喝喜酒啊?\"李修急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发现舌头像打了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清脆的马蹄声,青石板路被踏得\"哒哒\"作响。七皇子萧煜骑着高头大马转过弯,看见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眉头微蹙,随即在瞥见人群中心那抹熟悉的身影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勒住缰绳,墨色锦袍在风中扬起,腰间玉带扣上的墨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怎么回事?\"萧煜翻身下马,靴底踏在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目光落在满头大汗、面如死灰的李修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李公子这是...在将军府门前演哪出苦情戏?\"
李修见了七皇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殿下!您来得正好!沈微婉她...她误会我了!我对她一片痴心,天地可鉴啊!\"
萧煜挑眉,慢悠悠地踱步到沈微婉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又在挖坑?\"沈微婉回以狡黠一笑,眼尾的梨涡若隐若现,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指着地上的帕子对萧煜说:\"殿下您看,李公子说这帕子是堂姐借他擦汗的,可堂姐明明说那是她准备送给未来夫君的定情帕子呀!\"
萧煜低头看着帕子上绣歪的并蒂莲,又看看李修慌乱得不停搓手的模样,瞬间明白了七八分。他故意板起脸,声如洪钟,让周围百姓都听得清楚:\"李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与沈二小姐私相授受定情之物,成何体统?此事若传扬出去,你让沈二小姐如何自处?\"
\"我没有!\"李修吓得魂飞魄散,对着萧煜不停磕头,额头很快磕出红肿的包,\"殿下明鉴!我与沈二小姐清清白白,这帕子真是借的!若有半句假话,让我...让我瘸腿一辈子!\"
\"清白?\"沈微婉立刻补刀,指着李修颤抖的手,声音里满是\"天真\",\"那您为何特意堵在我府门口,说要'护着'我?难道护着我就是拿堂姐的定情帕子,还把桂花糕掉一地吗?\"
围观百姓笑得更大声,有人指着李修喊:\"李公子,你到底想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啊?脚瘸心可不瘸嘛!就是就是,想吃天鹅肉也得看看自己啥模样!\"李修被问得面如死灰,只能不停地磕头,额角的包撞在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停下。
萧煜看着沈微婉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心里暗道这丫头坑人手段越发精进,三言两语就把李修逼入绝境。他清了清嗓子,对李修说:\"李公子,此事本王自会奏明陛下,查清你与沈二小姐的'清白'。你先回府吧,别在将军府门前喧哗,扰了将军府的清净。\"
李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捡掉落的帕子和拐杖,瘸着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身后传来百姓们毫不掩饰的哄笑和指指点点,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谢殿下解围。\"沈微婉对着萧煜福了福身,眼底却带着狡黠的笑意,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狐狸。
萧煜看着她,突然觉得这将军府嫡女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惊喜。\"举手之劳。\"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个描金食盒,递到她面前,盒盖缝隙里溢出淡淡的甜香,\"方才路过城南老字号,见新出了桂花糕,便买了些。\"
沈微婉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身的温热,心里一暖。\"殿下,您怎么知道我爱吃桂花糕?\"
萧煜轻笑一声,指了指地上李修掉落的半块糕渣,眼神里带着戏谑:\"本王还知道,有人刚才把桂花糕掉地上了,怕是不如这个新鲜。\"
沈微婉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打开食盒。雪白的桂花糕上撒着细碎的糖桂花,甜香扑鼻,她忍不住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在舌尖化开,比李修掉在地上的那块不知美味多少倍。
春桃在一旁偷笑,看着自家小姐和七皇子有说有笑,心里乐开了花,悄悄退到一旁,给两人留出空间。
萧煜翻身上马,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沈微婉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李修这种人,不必多费心思。\"
沈微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阳光洒在他墨色的锦袍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影。她握紧了手中的食盒,轻声自语:\"放心吧殿下,这瘸子敢来骗婚,下次定让他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春桃凑上来,满眼崇拜:\"小姐,您刚才那招太厉害了,吓得李修脸都白了,跟见了鬼似的!\"
沈微婉挑眉,眼中闪过寒光,前世被李修和柳氏联手害死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那钻心的疼痛仿佛还留在骨血里。\"这才只是开始。\"她轻声说,指尖紧紧攥着食盒边缘,\"李修,柳氏,沈若柔...前世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转身走进将军府,阳光透过角门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一层金色的铠甲。第三卷的大戏,就此拉开序幕。而那瘸腿渣男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下一次,她不仅要让李修和沈若柔的\"私情\"彻底曝光,还要送他一顶\"断袖\"的帽子,让他在京城彻底社死,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