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直升机撕裂长空,最终降落在婚礼现场三百公里外一处僻静的私人疗养院停机坪。
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尚未完全平息,院长已带着一群白大褂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
看清舱门处踏下的身影,院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为首的竟是个身着剪裁完美灰色礼服的新郎官?
疑惑未消,几个荷枪实弹、身着防弹衣的彪形大汉紧随其后鱼贯而出,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宣告着不祥。
院长和医护们霎时面无人色,在无声的威慑下瑟缩着抱头蹲伏到一旁。
秦彻连眼风都没扫过他们,径直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向疗养院主楼。
许绍文微微颔首示意,两名手下立刻上前,将抖如筛糠的院长一行人无声地“请”向旁边的办公室。
这地方秦彻并不陌生。
三年前,秦啸天自感时日无多,曾在这里将他唤来交代“后事”。
熟门熟路地穿过空旷得近乎奢华的走廊,他推开那扇厚重的、如同宴会厅大门般的病房房门。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你安静地垂首坐在病床边,洁白的婚纱裙摆铺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
他几步跨至你面前,带着一股凛冽的风,大手猛地箍住你的腰,不容抗拒地将你提了起来。
那双血红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探针,带着审视武器的冰冷专注,上下检视着你裸露的颈项、手臂,确认着每一寸肌肤是否完好无损。
你抬起眼睫,眼神却是空的。
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恐,没有见到他的欣喜,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木然地、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呵呵……” 一声低哑的笑声从病床上传来。
那个浑身插满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男人睁开了眼。
他的五官比秦彻更加深刻,岁月和病痛刻下沟壑,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枭雄气质。
“阿彻,”秦啸天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却中气十足,“结婚这么大的喜事,倒要父亲从监控里看个热闹?”
秦彻确认你身上确实没有明显伤痕,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稍稍放松一丝。
他手臂一收,将你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
他转向病床,声音冷得掉渣:“人你看到了。告辞,不打扰你静养。”
“除了生意,”秦啸天浑浊却精明的目光在你们两人之间流转,“你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同我这个父亲讲了?”
“既然还知道自己是‘父亲’,”秦彻搂着你的手臂收紧,血眸直视着床上的人,“就不该用这种手段,吓着你儿媳。”
秦啸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复杂难辨的笑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预言感:“阿彻……等你以后有机会做了父亲,有了自己的儿子,你会……原谅我的。”
秦彻不再废话,搂着你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仿佛一秒也不愿在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多待。
你被他半抱着,脚步虚浮,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从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疗养院回到喧嚣奢华的婚宴现场,仿佛穿越了两个世界。
夜色已深,属于宾客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白日的刺杀阴霾似乎被酒精和音乐驱散,舞池里人影幢幢,气氛热烈得近乎癫狂。
秦彻敏锐地察觉到了你的不对劲。
他无数次低头,试图从你眼中捕捉一丝熟悉的温度,哪怕是一点抗拒或愤怒都好,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几次试图与你交谈,你的回应却只有简短的“没事”、“嗯”、“好”,眼神飘忽,从不与他对视。
他强压着心底翻涌的不安与焦躁,维持着完美新郎的表象。
他牵着你滑入舞池,你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步都精准踩在节拍上,优雅得体,引来阵阵赞叹。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你们共同切下那几乎与秦彻等高的巨型蛋糕,香槟泡沫飞溅,笑声盈耳,可你们之间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他再也无法忍耐。
宴会远未结束,他便强硬地将你带离了喧嚣,一路疾行回到顶层那间铺满玫瑰的新房。
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一把将你抵在门板上,滚烫的、焦躁的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了下来,急切地寻找着你的回应。
你没有躲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任由他的唇碾过你的唇瓣。
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唇齿相接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没有爱恋的羞怯,没有抗拒的紧绷,甚至没有厌恶的推拒……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不信邪,更加深入地吻着,试图用熟悉的温度和技巧唤醒你身体的记忆。
往常,即使你再如何紧绷抗拒,他的吻总能点燃一丝星火,让你的身体渐渐软化、回应。
可此刻,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冰冷和僵硬,像吻着一块毫无知觉的木头。
他猛地撤离你的唇,血红的眼眸死死锁住你空洞的双眼。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你的“无情”——不是恨,不是怨,而是彻底的、抽离的漠视。
你对他的存在,对他这个人,已经失去了任何感知和想法。
为什么?!
昨晚缠绵时,你在最动情的巅峰,曾在他耳边喘息着低喃“喜欢阿彻”;清晨花童的枪口下,你毫不犹豫地扑向他,那份担忧和依赖真实得烫人。
仅仅去见了老家伙一个小时……仅仅一个小时!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秦彻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濒临失控的颤抖,“告诉我!”
他捧住你的脸,迫使你看着他,“现在他身边都是我的人!拔掉那根管子,只要三秒!”
那血红的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杀意,是真真切切的疯狂。
你眼珠缓缓转动,落在他因盛怒而扭曲的俊脸上,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只是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他想掐住你纤细的脖颈逼问真相,指尖触及你温热的皮肤,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收回,最终化作颤抖的抚摸,落在你耳垂那枚莹润的珍珠耳环上。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压抑:“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要信。我跟他,除了生意上的事,再无瓜葛。甚至……”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在某些领域,我和他是你死我活的对手。”
你顺从地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机器:“嗯。今天太累了,我想回自己房间休息。” 说着,轻轻推开了他抚在耳畔的手。
那麻木的神情,那身体无声的抗拒,像无数把钝刀在他心尖上来回剐蹭,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双手用力按住你的肩膀,指节泛白,仿佛要将你钉在原地:“他到底说了什么?!”
你缓缓抬起眼,眼神依旧空洞,像蒙着一层灰翳。
语气平淡得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只是问了问我的家世……也说了些你的过去……最后,祝福了我们。” 你顿了顿,补充道,“仅此而已。”
秦彻还想追问,还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被塞进了什么。
可对上你那如同深潭古井、再无波澜的眼神,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像被瞬间抽干了力气,按住你肩膀的手颓然松开,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认输:“……去吧。”
你没有任何留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拖着那身价值连城的礼服裙摆,转身拉开了厚重的房门。
华丽的长裙在地毯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无声的挽歌。
秦彻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空旷华丽的新房里竟显得有些孤寂。
他血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远去的脚步声,轻轻碎裂了,无声无息,却痛彻心扉。
就在这时,房门被再次推开。
许绍文拿着平板电脑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严。
他抬眼,正撞上秦彻依旧死死盯着你离去方向的目光。
那目光里的东西让许绍文心头一震——挫败,一种他从未在这位领导者脸上见过的、近乎茫然的挫败感。
许绍文定了定神,开口汇报,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花童事件查清了,三大家族联手,目标是为诺曼诺夫家族复仇。好在他们不知您的真实身份。中间人已介入斡旋,真凶资料也已递过去。薛明和神父伤势稳定,无碍。”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秦彻紧绷的侧脸,继续道:“另外,老先生……将他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包括全球三处核心武器库、两座钻石矿、还有……那座为他养老准备的私人岛屿,甚至……”
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包括14K几位元老的……关键把柄,全部签署了文件,无条件转赠给您了。”
空气凝滞了几秒。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薛明……刚刚破解了老先生病房内的监控系统。老先生对夫人……说了一些话。恐怕……正是这些话,动摇了夫人对您的信任。”
话音未落!
秦彻猛地转身,一把夺过许绍文手中的平板电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面镶嵌着繁复宗教故事的中世纪彩色玻璃窗!
“哗啦——!!!”
无数色彩斑斓的玻璃碎片如同骤雨般飞溅开来,月光混着室内的灯光,穿过巨大的破洞,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许绍文站在原地,看着一地狼藉的碎片和月光下那个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男人,默默扶了扶眼镜。
一丝冰冷的困惑浮上心头:一个自知时日无多的父亲,为何偏要行此诛心之举?亲手在独子与爱人之间,种下猜忌的毒藤,让他们终成怨偶……这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