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远。
胡大勇追了上来,满脸不解:
“大人,这些老狐狸分明是在搪塞,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拿下?属下带一队人马,保管让他们乖乖吐出钱粮来!”
林川脚步一顿,笑了起来。
“直接拿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南宫珏,“南宫先生,你来替我解释解释。”
南宫珏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开口道:
“胡伍长有所不知。这些士绅看似各自为政,实则盘根错节,不可贸然动手。”
“可他们明明私通鞑子!”胡大勇急道。
“证据呢?”南宫珏反问,“仅凭一本册子就抓人,只会打草惊蛇。况且……大人要的不是一时之利,而是长治久安。”
“我没明白……”胡大勇皱起眉头,“放着不抓,怎么就长治久安了?”
“抓了之后呢?”
南宫珏笑道,“谁来审?谁来判?况且这可是全县几十个士绅大户,咱们只是边军,有那么大的权力吗?全都抓了,到时候全县大乱,怎么办?”
胡大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大勇啊,你可知道钓鱼最讲究什么?”
林川不等回答,接着说道:
“要舍得下饵,更要有耐心。这么多鱼,咱们网不够大,只能一条一条抓,一条一条吃……今日若逼得太紧,他们反而会抱团抵抗。”
“那大人给三天期限,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自己乱。”
林川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真是一条心?等着看吧,不出两日,必然有人上门投诚。”
南宫珏突然插话:“属下赌……不出一日。”
“那我也赌!”
胡大勇虽然听得半懂不懂,听到有赌局,也跟着嚷嚷起来。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他脖子一梗:
“我赌……不过今晚!”
林川与南宫珏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后院。
晒药架上的草药已经半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林川站在廊下,看着秦砚秋在药架间穿梭。
她穿着白色的衣裙,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臂。
许是忙碌了很久。
她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黏在脸颊边。
一阵热风吹过,扬起些许药粉。
“阿、阿嚏!”
秦砚秋突然偏过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目光瞬间呆滞住。
“这么热的天,也不歇歇?”
林川忍住笑意,出声问道。
“啊……你怎么……”
秦砚秋吓了一跳,手中药筛差点打翻。
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将军……”
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袖。
一抹红晕从耳根蔓延至脸颊。
“这些草药,不能晒过头……”
林川注意到她的嘴唇有些干裂,想必是忙得都没顾上喝水。
他来到石桌旁,倒了一杯清茶。
“喝点水,润润喉。”
他走到秦砚秋身边。
茶盏递到眼前,秦砚秋轻咬住嘴唇:
“谢、谢过将军……”
脸上的红晕愈发鲜艳了。
林川瞧着她这副模样,笑道:
“就算你心中把我当成大将军,也不能一直挂在嘴上啊……”
“我、我没把你挂嘴上啊,将军……”
秦砚秋急急抬头辩解,突然一愣。
自己先绷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笑声像春风拂过新茶,带着几分羞意,在午后的庭院里轻轻漾开。
“你父亲……”
“方才午膳的时候,砚秋劝过了。”
秦砚秋轻声道,“他说……愿意配合……”
林川点点头。
阳光太刺眼,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心里有些按捺不住,想抱抱她。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去歇会吧。”林川忍不住说,“这些我来。”
秦砚秋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林川已经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她手中的药筛。
手指相触,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渐渐重叠在一起。
药香愈发浓郁,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小姐!”春桃一声轻呼。
秦砚秋慌忙从林川怀中挣脱,踉跄着后退两步。
“小姐!”春桃背过身去,“回春堂王掌柜在前院等着,说是要对账……”
“知、知道了!”
秦砚秋的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衣袖。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林川,只胡乱对着春桃摆手:
“你先去……我、我随后就到……”
春桃回过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嘴角忍不住翘起:“王掌柜着急……”
“我这就去!”秦砚秋提着裙摆就要走,却一脚绊了个趔趄。
林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当心!”
这一下,让秦砚秋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飞快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往前院跑去。
“小姐!等等我!”春桃在后面喊道。
秦砚秋却跑得更快了。
春桃偷偷瞥了眼林川,又望望自家小姐离去的方向,捂嘴一笑,快步追了过去。
林川在院中静立片刻。
待秦砚秋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转身朝秦知县的厢房走去。
推开厢房门。
秦知县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官服穿得一丝不苟。
案头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三摞簿册。
“林大人,下官已整理了本县近三年的粮仓账目。”
秦知县声音发紧,手指颤抖着指向案头,“还有田赋、商税的簿册……”
林川目光扫过那些装订工整的册子:“秦大人这是做什么?”
秦知县突然起身,深深一揖到地。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求林大人,莫要苛待砚秋……”
林川闻言一怔,随即失笑:“秦大人误会了。”
他随手拿起一本粮册翻看。
“我查过你任内的政绩。永和十八年大旱,你开仓放粮救活三千灾民;去年春汛,你亲自带人加固河堤……”
他合上册子,正色道:“我来,是想请秦大人继续当好这个知县。”
秦知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林大人……不治下官之罪?”
“我一个边军百户,能治秦大人什么罪?”
林川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天色,
“说到底,你的死活我根本不在乎,但清平县不能乱。眼下鞑子虎视眈眈,清平县需要个熟悉民情的父母官。如今全县士绅都在通敌,此事极不寻常……你若能帮我,那么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暂不追究。”
秦知县眼眶一红:
“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