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孩子……还是三个?!”
他下意识地再次低头,看着掌心那三颗散发着柔粉光晕的珍珠。里面两个比墨点大不了多少的、黑亮的小东西,依旧在微微透明的珠体内轻轻晃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鲜活的生命力。
辞穆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从未,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与九艉在这深海之下相依为命,已是他生命中意料之外的转折,而“孩子”这个词,更是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幻梦。
他有些无措,在父神那被冲击过了脆弱神经,让他一时之间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该说什么才好。
九艉一直用那双美丽的红宝石眼眸专注地凝视着辞穆,期待着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然而,见到辞穆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震惊和茫然,先前那雀跃的光彩如同被投入水中的火焰,迅速黯淡。他的尾尖不安地颤动着,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一丝委屈和不解的声音:“啾?”
见辞穆只是怔怔地看着珍珠,九艉伸出蹼爪碰了碰辞穆的手臂,声音似乎充满了受伤的意味:“辞穆……不要……鱼崽?”
那语气,像是一只满心欢喜献上自己最珍爱宝物,却被毫不留情推开的小动物,充满了失落与难过。
“不,不是的!我不是不要!”辞穆急忙开口,努力组织着混乱的思绪,试图安抚九艉:“我只是……只是太突然了,太……太不可思议了……”
他抬起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九艉冰凉的脸颊,试图传递自己的歉意和真实感受。
“你知道,我们……我们不是已经有苗苗了吗?”辞穆很犹豫,首先,他自己都没准备好呢,因为他一开始就认识他和九艉是不会有小鱼可生的。
“突然……突然又多了三个,我……”他顿了顿,脑中灵光一闪,找到了一个或许九艉能理解一点的说法:“这就像……就像人类世界里,如果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突然又要生第二个,啊不,是同时要生三个……这种事情,总要,总要给第一个孩子一点时间适应,也要……也要和他商量一下,你觉得呢?”
他不是不惊喜,不是不期待,只是这从天而降的“三胞胎”,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巨大的、带着神性的馈赠。
九艉听到苗苗两个字,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刚刚凝聚的水光微微一滞,那泫然欲泣的委屈转为全然的困惑。
他歪了歪头,长长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了一下,荡开细碎的涟漪,口中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拔高的:“咿?”
他似乎捕捉到了辞穆话语中令他不安的某个点,带着不解:“叽叽叽,辞穆……不要……尾巴崽?”
那双纯粹的眼眸直直地望进辞穆心里,似乎在问,难道你不喜欢我们这种有尾巴的孩子吗?
“啊,尾巴?”辞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神,随即明白了他所指。他看着九艉那微微绷紧的脸色,心中微软,连忙摇头安抚:“不,孩子有没有尾巴,我都喜欢的。真的。”
九艉似乎并未完全被安抚,他湛红的眼珠转了转,忽然伸出带着薄蹼的爪子,坚定地拉过辞穆那只托着珍珠的手,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让两人共同捧住了那三颗散发着柔光的生命之源。
珍珠内部的微弱震颤通过交叠的掌心,更加清晰地传递给辞穆。
“苗苗,”九艉开口,字句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不……我生。”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然后用那双红宝石眼眸深深凝望着辞穆,一字一顿地补充:“要、辞穆……生!”
诶????
“苗苗……不是你、你生的?”辞穆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甚至忘记了去感受掌心那新生命的悸动,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我一直以为苗苗是……”他一直以为,苗苗是九艉在遇到他之前的孩子,是九艉和其他人类女性孕育的……
九艉见他这副震惊模样,似乎比刚才还要急切。他眉头紧紧蹙起,嘴里发出一连串急促高亢的叫声:“啾啾!咿呀!”
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苦于无法顺畅表达。那修长的鱼尾在身后有些焦躁地拍打着水流,荡起更大的波纹。
鱼好着急,鱼想说一大串话,最后还是因为交流问题,只能用力地,大声地强调:“见……辞穆……前……处鱼!处鱼!”
辞穆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先是细微地颤抖,随即,一声压抑的“噗嗤”轻响逸出。
他用手掩住唇,试图将笑意憋回去,但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那双曾盛满惊愕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眼角甚至因为强忍笑意而泛起点点生理性的水光。
九艉那句带着十足委屈和焦急的“处鱼!处鱼!”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与人鱼之前那副冷漠强大、甚至有些凶残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实在太过……可爱。
终于,辞穆再也忍不住,清朗的笑声在洞窟内回荡开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九艉见他笑得愈发开怀,人鱼的酒红色的发丝下的耳鳍似乎都在透着粉。
鱼尾快摆成螺旋桨了,九艉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海豚音:“啾啾!”
下一刻,一股带着海洋微腥气息的温热身体猛地贴近,九艉伸出有力的双臂,不由分说地将还在闷笑的辞穆紧紧搂进怀里。辞穆只觉眼前一暗,接着,一个带着薄茧和微凉湿意的吻便重重地落在了他那不听话、一直在上扬的嘴角。
那吻带着九艉特有的霸道和一丝惩戒的意味,舌尖笨拙而急切地追逐着辞穆的唇舌,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堵住所有让他感到难为情的笑声。
辞穆的笑声被迫中断,化为几声含糊的呜咽,他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用那只手轻轻抵在九艉坚实的胸膛上。
过了好一会儿,九艉才微微松开他,但依旧将下巴抵在辞穆的颈窝,呼吸带着些许不平。
辞穆脸颊泛红,眼角眉梢却依旧带着未褪尽的笑意,他轻轻推了推人鱼的脸,声音因刚刚的吻而有些沙哑和柔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相信你了,‘处鱼’先生。”
九艉不满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侧,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啾”。
辞穆的注意力目光落回自己脖子上那三颗珍珠鱼卵,他伸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重新拢在掌心,那微弱的、富有节律的震颤再次清晰地传来。
他凝视着这三颗小生命,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喜悦、惊奇,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就算是这样……”辞穆抬眼看向九艉,语气认真了许多:“我觉得,我们养一个,或许就已经足够了。你看,如果再同时养三个……我,我恐怕有些吃不消。”
他一边说,一边想象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小人鱼(或者小鱼人?)同时张开嘴巴,用尖细的声音哭喊着要食物的场景。
当初一个苗苗就已经让他手忙脚乱过,三个……
辞穆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额角似乎有冷汗冒了出来,后颈也有些发凉。
他还得想办法去捕猎,去寻找适合这些小家伙的食物,万一它们和九艉一样挑食,喜欢鲨鱼内脏什么的,那就得让九艉自己去捕食了,会不会就像企鹅父母一样,有一天突然就回不来了……
九艉听着辞穆带着忧虑的话语,湛红的眼珠凝视着他,过了片刻,他轻轻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啾”,他在安抚辞穆的担忧,表示他听明白了。
目光随即又落回两人共同捧着的三颗珍珠鱼卵上,眼神变得专注而深远。他那带着薄蹼的爪子在辞穆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辞穆的手与珍珠一同更紧密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这三颗珍珠,并非随意拾得。
那里,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沉落的星子般在神殿里闪烁,每一颗都蕴藏着生命的无限可能。他在那片星光中巡游了许久,用鱼类独特的感知力,仔细分辨着每一颗卵的生命波动。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其中一颗珍珠,那温润的触感下,他能回忆起当时感知到的,是里面那双初生眼眸异常灵动的光彩,像是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第二颗,这颗卵在他靠近探查时,内里那细小的尾鳍曾微微摆动,传来清晰的律动,充满了活力。
而第三颗,九艉记得它内部传来的生命气息最为沉稳厚重,预示着它将来会是一个格外强壮健康的个体。
他挑选它们,是因为它们每一个都展现出卓越的生命潜质。
九艉抬起头,眼眸深深望进辞穆的眼睛,依次轻轻点了点那三颗珍珠,发出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啾!”
像是在强调它们每一个都不可或缺,他努力地组织着词汇,郑重地说道:“都……要。”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又补充:“很……壮!”
在他的认知里,多一个选择,便多一分保障。
如果,只是如果,他们在养育第一个小家伙时遇到了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或者小家伙不幸夭折,那么,至少还有另外两个健康的生命可以延续下去。这是他能想到的,对这份与辞穆共同孕育的新生,最稳妥的守护。
辞穆微微叹息,有着几分初为人父般的郑重与探询,轻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