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夜不停。窗外，棕榈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像无数鼓点。
凌晨四点，我的摩托罗拉V3震动起来，按下接听键，李猛的声音清晰传来：
\"任务取消。一小时内收拾东西，回凤凰园区。\"
\"出什么事了？\"
\"白经理电话里不说。\"他声音压得很低，\"你走的时候注意点。有巡逻队。\"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低沉的引擎声。
窗外，雨中站着八个黑衣人，全副武装，AK-47套着防雨罩。这阵势不同寻常。
天蒙蒙亮时，我们登上一架涂装成医疗用途的b212直升机。机身侧面印着红十字，但机舱里却塞满了武器箱和弹药包。
这架改装机是白家走私路线的常客，通常用于紧急转移人员或物资。
螺旋桨在雨中划出一道水雾，盖过了所有对话声。
透过气窗，我看见下方的金三角密林被雨水冲刷，泛着铅灰色的光泽。李猛坐在对面，闭目养神，左手却一直按在腰间的柯尔特1911上。
其他队员也保持警戒，目光不停扫视四周，仿佛随时会有袭击。
凤凰园区是白家在柬埔寨的核心基地，占地十五公顷，三层铁丝网，每隔二十米就有监控摄像头。
园区设有七个功能区，管理着近千名从中国、越南和柬埔寨骗来的\"猪仔\"。
这些人被许诺高薪工作，结果沦为电诈工具，日夜不停拨打电话或在网上诱骗目标。
园区年产值高达数亿人民币，是白家最肥的一块蛋糕。
直升机降落前，我注意到不对劲：园区大门外站了两排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手持中国产56式冲锋枪，弹夹都上了膛；
围墙上的巡逻人员比平时多了一倍，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哨位；
主楼天台竟然架起了重机枪，由两名穿黑色雨衣的人把守。
\"像座战争堡垒。\"我小声对李猛说。
他没回应，只是递过来一件防弹背心：\"穿上。\"
刚踏入行政楼，一股消毒水混合汗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廊上异常安静，没有往日职员穿梭的嘈杂声。
我被直接带到三楼的特别会议室，那里平时只用于接待政府官员或重要合作伙伴。
白经理已经在里面，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目光盯着桌面摊开的文件。
他至少两天没睡，眼睛布满血丝，衬衫皱巴巴的，右袖口染了一小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桌上凌乱地堆着几部诺基亚手机、一台索尼VAIo笔记本和厚厚一叠打印纸。
房间里还有两个陌生男人。一个三十来岁，寸头，国字脸，正低头摆弄一台Ibm thinkpad t42；
另一个年近五十，瘦削，戴副金丝边眼镜，手里翻着一叠文件，指节上都是老茧，像常年练武的人。
\"坐。\"白经理头也不抬，声音嘶哑。
我刚坐下，他就推过来一张A4纸。那是一封英文邮件的打印件，发件人是一个hotmail账户，收件人是泰国警方的官方邮箱。
邮件用英文详细描述了白家在缅泰边境的行动，包括对桑指挥官村寨的袭击计划，还附了凤凰园区的基本布局图和守备情况。
\"怎么看？\"白经理问，声音像砂纸摩擦。
我仔细检查邮件日期——2004年7月8日，正是我们对桑村寨发动袭击的前一天。
内容极其详细，连巡逻路线和换班时间都有，这绝非外人所知。
\"内鬼。\"我下意识放低声音，\"高层内鬼。\"
白经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止一封。自打五月起，每周都有情报外流。泰国佬已经组建了专案组，准备动手了。\"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如果泰国警方出动，白家在东南亚的根基就会动摇。
上千名\"员工\"将面临牢狱之灾，数十亿资产会被冻结。
而像我这种核心人员，只有两种结局：死亡或终身监禁。
\"猴子、刀子。\"白经理向两个男人示意，\"香港来的，专门处理这类问题。\"
那两人冷淡地点点头，没有自我介绍，甚至没抬头看我们。
猴子，就是那个摆弄电脑的寸头男，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异常精准，显示出多年经验；
刀子则是那个戴眼镜的瘦削男人，眼神冷峻，一看就是狠角色。
他们让我想起97年看过的《黑金》里那些港片杀手，沉默冷酷，出手不留情。
\"三天。\"白经理走到窗前，背对着我们，\"三天内必须找出叛徒。用任何必要手段。\"
接下来的安排很快明确：园区全面封锁，所有人不准离开，通讯工具统一上交检查；
每个人都要接受盘问，任何可疑迹象必须上报；
李猛负责调配人手配合清查，我则因为懂技术，被指派协助检查电子设备。
会议结束时，白经理单独把我留下。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像x光一样扫描我的表情：\"林，我选你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你没有选择。”
“记住，这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内鬼，包括李猛，包括你自己。\"
\"我明白。\"
\"但愿如此。\"他转身走向窗户，声音低沉，\"你知道的，一旦出事，园区和里面的人都是消耗品。我们会启动应急预案，销毁所有证据。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头。所谓\"销毁证据\"，意味着这座园区和里面的所有人都将被抹除，无法留下任何线索指向白家。
中午十二点整，全园区员工被召集到食堂。
两百多人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汗臭。
平时嘈杂的食堂今天鸦雀无声，只有工业风扇的轰鸣声在回荡。
猴子和刀子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无表情地宣读新规定：禁止私下聚集，禁止未经许可使用通讯设备，禁止离开指定区域，严禁议论园区事务。违者\"严惩不贷\"。
\"从现在开始，\"猴子说着一口带粤语腔的普通话，声音像钢丝刷擦过金属，\"全部嘅手提电话、笔记本电脑、快闪盘同记忆棒统统上交检查。每个人私人物品限喺最低必要程度。\"
台下一片哗然。对许多人来说，手机和电脑是唯一与外界联系的纽带。
\"唔想配合嘅，\"刀子接过话头，平光眼镜反射着冷光，\"而家可以企出嚟。我哋送你特别优待。\"
没人敢出声。
下午一点，清查正式开始。园区被分为七个区域，每个区域由一个小组负责。
我被分配到技术部，和猴子一起检查二十多名工程师的设备。
技术部是园区的核心，负责维护系统、开发诈骗工具和处理数据。
二十多个工程师多是从中国招募来的大学毕业生，他们不清楚自己参与的是犯罪活动，只被告知这是\"国际营销公司\"。
检查从电脑硬盘开始。猴子使用一种特殊的取证软件，能恢复已删除的文件和浏览记录。
我负责检查电子邮件和聊天记录，寻找任何可疑的外部联系。
第一个被带走的是程序员小张。这个刚毕业的天津理工学生，电脑里发现了一个伪装成windows计算器的程序，实际上是早期的加密通讯工具Freegate，常被用来翻墙。
\"有问题。\"猴子用粤语说了一句，然后对着对讲机低语几句。
不到两分钟，两个持枪保安走进办公室，不由分说把小张架了出去。其他工程师面面相觑，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切开。
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抬头看。
\"继续。\"猴子面无表情地指示我，手指关节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嚓声。
接下来几小时，我们检查了所有电脑、手机和存储设备。任何可疑的东西都被记录：未经许可的软件、异常的联系人、使用代理服务器的痕迹、加密的文件夹。
到晚上六点，技术部已有五人被带走问询。
空气中的恐惧几乎能闻到，剩下的人低着头，手指颤抖，生怕成为下一个目标。
\"同我嚟。\"晚饭后，刀子找到我，香港口音比猴子更重，\"白经理要你协助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