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梨不让人收拾,打发走她们后,扭头去了隔壁房间睡觉。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侍女玉兰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沈棠梨慵懒地半卧着,让玉兰取来消肿的药膏细细涂抹,玉兰闻言,终于支支吾吾说了。
“回殿下,翟世子他高热不退,恐有性命之忧……”
翟鹤鸣受了鞭刑,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又吃了许多虎狼之药,最后还没宣泄干净就晕了过去。
正常人早都死八百回了。
“烧死得了。”
“啊?”
玉兰呆住,好像不敢相信这么狠心的话是从自家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想到昨晚伺候公主沐浴时看见的景象,满地的衣服碎片,染血的马鞭,和奄奄一息的高大男人……玉兰突然又觉得一切都有可能了。
能贴身伺候沈棠梨的都是人精,玉兰一下就猜到公主并不喜欢那个人,所以不再出声,低眉顺眼为她穿上了朝服。
该抬左臂了,公主却迟迟不动,玉兰小心翼翼抬头,就见她一脸的烦躁。
“去吧,请太医。”
沈棠梨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重活一次,有太多的事要做,这个时候鱼死网破,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遇吗?
只要翟鹤鸣不死,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折磨他。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人大跨步走进来,跪在沈棠梨面前:“殿下,果然如你所说,昨夜子时,属下在井巷子捉到了一名贼眉鼠眼的女子。”
沈棠梨有点无语。
人家花了几大篇幅描写的绝美女主在君长钰的嘴里变成了贼眉鼠眼,真是没眼光。
但是,不得不说君长钰的话深得她心,重生回来后一直郁结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人呢?”
“属下已经将人关押,殿下是否现在见她?”
“不用。”
沈棠梨不想见到宋桑宁那张脸,把她抓起来也只是为了不让她跟翟鹤鸣相遇,男主都杀不了,女主肯定也是,所以她暂时不想做无用功,现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皇城,皇宫守卫远远见了就开道。
沈棠梨所到之处,群臣俯首。
“皇姐!”
沈临川刚刚下朝,见了她惊喜出声。少年帝王星眸如炬,身躯凛凛跑过来抱住沈棠梨的胳膊。
“皇姐今日怎舍得进宫来了?”
相比于他的欣喜,沈棠梨则一脸冷漠地抽回手。
沈临川僵住了。
“皇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看着亲弟弟那张小心翼翼的脸,耳边尚且响着他年幼时发过的誓言,他说他长大以后要让皇姐做天底下最最快乐的公主,护她爱她。
脑海中闪过的景象,却是他站在宋桑宁身旁,神情漠然,冷眼看着她被凌辱而死。
沈棠梨没控制住,一巴掌扇在了沈临川那张笑脸上。
“啪!”
沈临川错愕地捂着脸,瞪大双眼看她。
“皇姐为何打朕?”
“本宫想打就打了,还要想理由吗?”
沈临川左右看看,旁边伺候的宫人纷纷低下头,假装看不见。
他又腆着脸贴上来,黏黏糊糊捧着她的手:“是是是,皇姐想打就打,都怪朕脸皮粗糙,害皇姐手都打红了。”
他鼓着脸低头朝沈棠梨手心吹气。
嘀嗒,嘀嗒。
滚烫的液体突然砸下来,沈临川惊愕抬头,就见沈棠梨双眼通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泪水,犹如决堤的大坝,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她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刚刚被打的那个人是她。
沈临川只觉得脖颈处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手忙脚乱地哄着:“皇姐你别哭啊,都是我的错,你再打我几巴掌解解气,不,皇姐的手这么娇嫩,这种粗活还我自己来吧……”
他说着又在自己脸上打了几下,直到脸颊高高肿起,才唉哟唉哟装可怜卖乖:“皇姐还满意吗,再打我明天就没脸见人了~”
沈棠梨不满意,她伸手恶狠狠地掐他的肿脸。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所谓的女主就能轻而易举地离间他们十几年的血亲关系!
父皇驾崩那年,她才七岁,沈临川五岁,幼帝登基,君弱臣强,藩王虎视眈眈。
沈临川被人推下荷花池,高热不退,是她折断了自己一条腿,才为他骗来一碗救命的药。
后来她十岁,渐渐摸到了皇宫的生存之道,却被野心勃勃的权臣强掳回家。
是沈临川握着比他还高的天子剑挡在她面前,像只愤怒的幼虎,撕咬着每一个上前的人。
他们一起在这座威严的牢笼里互相扶持,抵御所有恶狼的扑食。
他们是亲人,血脉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凭什么宋桑宁一出现,沈临川就失去了理智,不仅将他们苦苦支撑起来的江山拱手相让,翟鹤鸣兵临城下时,他亲手打开了城门。
还断送了她唯一的活路!
她死前,身后无一人,众叛亲离。
女主成神的路上,全是用她骨血来祭奠的,她怎么能不恨?
她越哭越厉害,越来越委屈,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毫无美感。
沈临川终于意识到他的皇姐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再顾不得别的,一把拥人进怀中紧紧抱着。
这个举动仿佛触发了沈棠梨的某个开关,她嘴一张,号啕大哭。
像只被全世界都抛弃的幼兽,哭声尖锐又绝望。
沈临川听着,心脏紧紧揪着疼。
他们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沈棠梨宣泄着哭累了,哭晕过去。
沈临川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哪怕是父皇母后薨逝,哪怕是绝境中的绝境,她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哪怕一次。
“皇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把人松开,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突然,他目光一凛。
她乖巧侧着头睡,露出半截嫩白的脖颈,上面有一个充满暧昧气息的指印。
少年帝王浑身气息猛地一变,黑眸沉得能滴水。
“去查!”
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愤怒使得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围顿时人影浮动,任谁都想不到这些暗卫平时藏身在哪里,只有帝王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
不多时,偌大的宫殿又恢复寂静。
唯有帝王不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