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攥着手机的手不住发颤。电梯数字跳到十八楼时，金属按键在她指尖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市肿瘤医院院长办公室的檀木门虚掩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沉香混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室内白炽灯泛着冷白的光，在王院长办公桌的ct片堆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南柯喉咙发紧，手上紧张的洇出汗，才勉强稳住身形，将怀里的病历袋递出去时，纸袋边缘已经被冷汗浸得发皱。
“南柯丫头！” 王院长从堆积如山的 ct 片后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和蔼的笑容，“你阿姨在还总念叨着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呢，没想到你都生了一对那么可爱的宝宝了，结婚，满月酒你怎么都不喊你王伯伯呢？” 可当他瞥见南柯递来的病历资料，笑容瞬间凝固，手指捏着影像片的关节泛起青白，声音也变得凝重，“这是...... 甲状腺癌肺转移？”南柯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机械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卡着一团浸满福尔马林的棉花，酸涩又腥甜。王院长突然起身拉开抽屉，翻出泛黄的病例档案，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癌细胞就像野草，烧不尽，春风一吹又疯长......\"南柯的膝盖突然发软，扶着桌沿才勉强没跌坐在地。父亲化疗时床头那盆枯萎的绿萝、母亲深夜偷偷抹泪的背影，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片，在她心脏上反复切割。这个记忆像电影一样又过回脑海！王院长翻病历的沙沙声里，南柯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办公桌上的石英钟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王院长将片子举到日光灯下，激光笔在肺部阴影处划出一道刺目的红光：“你看这个分叶状肿块，边缘毛糙，有明显的毛刺征，这都是典型的恶性肿瘤特征。” 他调出 pEt-ct 报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如同黑色荆棘，“更棘手的是，甲状腺的原发灶没有彻底清除，现在肺部又出现了独立病灶，这属于双源发癌。就好比一棵毒藤，在甲状腺扎了根，又在肺部生出了新枝，而且长势迅猛。丫头，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南柯的攥着出汗的掌心：“是我老公的大嫂。”南柯紧张的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盯着王院长电脑屏幕上那些可怖的阴影，仿佛看见无数癌细胞正在疯狂吞噬着大嫂的生命。父亲离世时的痛苦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南柯只觉胃部一阵痉挛，景喆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的求助声又在耳边响起。王院长摘下眼镜，用力擦拭镜片，可镜片后的眼睛依然布满血丝：“最糟糕的是骨扫描结果。”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电脑屏幕上，骶骨部位高亮的阴影刺得人眼眶生疼，“癌细胞已经突破了骨头的防线，侵入到骨骼系统。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手术，就如同在火药桶上点火，后果不堪设想。”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王院长的声音混着雨声变得模糊：“立刻转院去上海，找张茂林教授。他是国内顶尖的多源发癌专家，那边的设备和医疗团队都是最先进的......” 南柯的耳鸣声越来越重，后面的话几乎听不真切。她死死盯着影像片上那团狰狞的阴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候父亲化疗时大把脱落的头发，还有病床上日渐消瘦的身影，此刻都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她不禁同情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窒息。王月裹着灰色毛毯，蜷缩在病床上，活像一只受伤的刺猬。听到脚步声，她仅仅微微掀了掀眼皮，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里满是讥讽：“又是来看笑话的？” 南柯喉头发紧，目光扫过床头柜上摆满的燕窝礼盒，那些所谓的 “心意”，此刻看起来是那么讽刺。
走廊里，消防栓的镜面映出南柯苍白如纸的脸。她攥着检查报告，在原地足足等了十分钟，才看见景喆佝偻着背，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他的牛仔裤膝盖处还沾着昨天打翻的粥渍，polo 衫领子歪歪斜斜，后颈处成片的热疹在惨白的皮肤下格外刺眼。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一头困兽在绝望中悲鸣。南柯看着眼前这个被痛苦击垮的男人，想起大哥曾经那仗势欺人的摸样，如今却被命运折磨得不成人形，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一阵同情。 所以人生真的很奇怪，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你会经历什么，你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变化。
“大哥，王院长说......” 南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淹没。景喆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是不是没救了？你别骗我！” 他的瞳孔剧烈震颤，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昨天她疼得在地上打滚，求我给她安乐死......”
“咚” 的一声，景喆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瓷砖上。他揪着头发，不停地往墙上撞，金属铭牌被撞得哐当作响：“我怎么可能让她死！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们！”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南柯手背上，灼烧着她的皮肤。南柯想起父亲临终前，浑身插满管子，痛苦挣扎的模样，鼻子一酸，颤抖着蹲下身，轻轻拍拍大哥的肩膀：“去上海，还有希望。王伯伯建议转去上海，他朋友是那边最好的肿瘤专家教授。”
暴雨如注，在天窗上汇成潺潺溪流，将两人破碎的影子冲刷得支离破碎。景喆突然抓住南柯的手：“弟妹，求你...... 救救她，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他的额头重重磕在瓷砖上，那声响惊动了护士站。南柯望着掌心的湿润，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南柯赶紧拉起他，”大哥，别这样...\"“我没用啊，我一点用没有。我...我从来没出过那么的门，我从来没去大城市...我...我什么都不懂.怎么办？\"南柯看着大哥慌乱无措的模样，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般生疼。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镇定，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陪你们去。”说着，她摸出手机快速滑动屏幕，“我提前预约顺风车，回去安排好孩子明天就出发。到了上海，我去帮你们挂号、找酒店，一切都安排好。”景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他颤抖着嘴唇，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弟妹，谢谢你...谢谢你...\"
回到家时，孩子们已经睡着了。南柯轻轻推开房门，月光透过纱帘洒在橘子和橙子粉扑扑的脸颊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她想起王院长办公室里那团可怖的阴影，喉咙又泛起熟悉的腥甜。婆婆看南柯回来了，赶紧问南柯情况。听到南柯要陪着一起去上海，婆婆瞬间脸色骤变，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衣服：“你疯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你走了谁照顾他们？不行我不同意......”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眼角的鱼尾纹因激动而深深凹陷，“再说，那是他们的事，你得照顾孩子，我弄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