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老宅碾碎。潮湿的海风裹着咸腥的潮气灌进堂屋,掀起褪色的窗棂发出 “簌簌” 的呜咽,像是在为即将爆发的争吵提前哀鸣。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斜斜地切进老宅堂屋,将景母扭曲的脸劈成明暗两半,那道阴影如同狰狞的刀疤,刻在她因愤怒而涨红的面皮上。
她肥硕的手指死死揪住南柯的袖口,捏得南柯肉疼:“你敢走?这两个拖油瓶谁带?” 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活像只被激怒的老鸹,“我一把年纪伺候不了你这两个崽子!你大哥两口子离了你也能活。”
南柯望着婆婆涨红的脸,后颈泛起阵阵寒意。记忆里那些温情的碎片 —— 景母偶尔递来的红糖水,闲聊时露出的零星柔软,此刻都被撕成了齑粉。“妈,大嫂病情危急......” 话未说完,一记耳光重重甩在脸上,打得她耳畔嗡鸣。
“危急?关我们什么事!” 景母跳着脚尖叫,灰白的头发散开垂在肩头,活像个疯婆子。此时,窗外的风突然变得狂暴,“哐当” 一声撞开了半扇门,卷着沙粒扑进屋内。她抓起桌上的瓷碗狠狠砸向地面,清脆的碎裂声惊得摇篮里的橘子骤然啼哭,与呼啸的风声交织成刺耳的乐章。“她以前怎么对我的?在群里骂我老不死,分房产时恨不得把我们骨头嚼碎!现在要死了就想起我们景家?还有你,别在这儿假惺惺装好人!你不就是想看我们家笑话吗?”
南柯踉跄着扶住桌沿,看着满地狼藉。院子里的老梧桐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枝桠拍打在墙上发出 “咚咚” 闷响,仿佛也在为这场闹剧感到不安。景母却像被点燃的爆竹,骂声愈发刺耳:“死了干净!省得浪费钱,还拖累我儿子!你也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菩萨心肠?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克完你爸又想来克我们景家!” 这句恶毒的诅咒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刀,直直捅进南柯心口。她突然想起景母讲述年轻时被婆婆刁难的模样,那时还为她的遭遇落泪,此刻才惊觉,苦难从未让这个女人学会悲悯,反而将她的心泡成了毒瘤。
景母骂得气喘吁吁,一屁股跌坐在藤椅上,肥硕的手捶打着大腿:“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在景家当牛做马,到老了还要被拖去伺候外人!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躲在后面装无辜,有本事你别靠我儿子养啊!带着你的孩子滚出去!” 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淌下来,却不见半点悲伤,倒像是为了宣泄积攒多年的怨气。此刻,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她扭曲的面容,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炸响,仿佛苍天也在为这丑恶的一幕而震怒。
她突然抄起手机,拨通景喆的号码时指甲重重刮擦屏幕:“你媳妇要死要活别找我们!找她娘家人去!我们景家没这个义务!还有你,别再被那个贱人牵着鼻子走,你忘了她怎么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的?” 电话那头传来景喆崩溃的哭喊,却只换来景母更尖利的咆哮:“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被女人骑在头上拉屎!当年就不该让你娶她...... 还有南柯,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南柯喉咙发紧,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她看着景母因咒骂而扭曲到变形的五官,嘴角的白沫随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那模样活脱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摇篮里橘子的哭声愈发凄厉,可景母充耳不闻,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疯狂倾泻着恶毒的话语,将整个家推向更深的深渊。
南柯只觉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开始发麻。正在这时,景母又拨通了景父的电话,尖锐的骂声瞬间炸开:“你个老糊涂!为了那个扫把星连家都不要了?你要把我累死吗?我身体浑身都是病还得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你是不是就在那里躲着的?你有种别回来...... 你看看你娶的好儿媳,把我们家搞得鸡犬不宁!还有南柯,她就是个丧门星,跟着她在一起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两人在电话里互相咒骂,污言秽语如同决堤的污水,漫过整个老宅。
南柯望着景母扭曲变形的脸,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人性的深渊。曾经以为的家庭矛盾,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泡沫,此刻被命运的浪头击碎,露出底下狰狞的暗礁。她突然想起王院长办公室里那团可怖的阴影,原来比癌细胞更可怕的,是人心的溃烂。
南柯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录音进行了大概五分钟后,她抱着正在折腾的橘子来到景母面前,:“妈,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您别骂了,毕竟都是您的孩子,还是留份口德的好。” 景母喘着粗气瞪她,胸脯剧烈起伏,胡萝卜般的手指突然指向门外:“知道就好!赶紧滚回你屋里去!” 南柯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回头瞥见景母将她最喜欢喝的可乐狠狠摔在门槛上,褐色的饮料汁泼溅在地板上,蜿蜒成一道扭曲的疤痕,如同这个家庭此刻千疮百孔的裂痕。突然,景母喊道:” 去冰箱再给我拿一瓶冰的可乐,下碗面端给我,加两个鸡蛋。“ 景母一如既往的命令着,南柯悄悄关掉录音,转身把孩子放进婴儿车推着去厨房煮面,南柯心想以后她得多留个心眼了。
厨房里,铁锅铲与锅底碰撞出清脆声响,蛋液滑入油锅的瞬间腾起金黄的香气。南柯一边翻炒着蛋炒饭,一边时不时看向窗外婴儿车的方向。突然,一声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从房间传来,惊得她手一抖,锅铲差点滑落。橘子的哭声紧接着响起,尖锐又无助。南柯赶紧关火,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抬腿就往房间跑。
湿漉漉的青苔像抹了油的绸缎,南柯刚踩上院子里的石板路,脚底猛地一滑。她下意识伸手去撑地,却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钻心的剧痛从右臂传来。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泥水溅了满身,可她强忍着痛,咬着牙往婴儿车爬去,使劲撑着身体想往上爬起来。
这时,景父刚推开院门,手里还提着皱巴巴的塑料袋。景母一见他,立刻嚎啕起来:“你可算回来了!我饿了好几天,一口饭都没吃上!” 她全然不顾南柯狼狈地倒在地上,也不理会婴儿车里啼哭的孩子,径直把景父往厨房拽,“快去给我炒饭,我快饿死了!”
南柯难以置信地看着景母颠倒黑白,右臂疼得眼前直冒金星,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景父低头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嫌恶道:“一天天净添麻烦,这个时候摔跤,是嫌家里事还不够多,真是会添乱?” 说完,甩开南柯想要求助的手,跟着景母进了厨房。
南柯呆愣了一下强撑着爬起来,用没受伤的左手推着婴儿车,一步一挪地往镇上医院走去。挂号、拍片、打石膏,消毒水的味道刺得她眼眶发酸。医生说幸好是轻微骨折,好好休养就能恢复,可她的心却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块,医院里的人都在纷纷议论都这样了还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护士看她那么狼狈一直陪同着她。
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院子里空荡荡的,景父母的行李不翼而飞,只留下厨房灶台上那碗没吃完的蛋炒饭,早已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