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亭里酒香正浓,宋江、戴宗、李逵、张顺推杯换盏。忽听叮叮淙淙的琵琶声斜插进来,原是宋老儿带着闺女玉莲来卖唱。小姑娘不知利害,凑到李逵桌旁就开嗓。
李逵正听戴宗讲江湖轶事,被琴音一搅,豹眼圆睁:“聒噪什么!”抬手就推——他这手指粗如胡萝卜,擦过玉莲额角,姑娘当场扑通倒地,额头油皮蹭掉巴掌大一块。
掌柜吓得腿抖:“四位爷!这可是黑旋风啊!”老夫妻一听“黑旋风”三字,魂飞魄散,哪敢讨说法?只哆嗦着给闺女裹头帕。宋江见他们衣衫破旧,又都姓宋,掏出二十两银子:“拿去养伤,莫再卖唱了。”
宋老儿噗通跪下:“官人给五两就积大德了!”宋江却笑:“我宋江说一不二!”转头见李逵浑不在意嚷道:“纸糊的丫头!在我脸上打百拳也抵不住!”众人哄笑间,张顺抢着结了酒钱,顺手拎两条活鲤送宋江回营。
当夜宋江贪鲜,把鲤鱼切脍吃了个精光。四更时分,肚里翻江倒海,直泻二十多回,瘫在板床上脸色蜡黄。张顺次日提着两尾金鲤来谢传书之恩,撞见这场面急请郎中,却被宋江叫住:“买贴止泻药就好...这两尾鱼送管营和差拨。”
病刚见好,宋江溜达进城找戴宗。哪知戴宗住城隍庙隔壁观音庵,铁将军把门;李逵更在牢房打游击;张顺的鱼摊只在江边。宋江满腹郁闷晃出城,猛见江边矗立三层飞檐楼阁,匾额赫然是东坡墨宝——浔阳楼!
“早听说这是江南第一楼!”宋江拍腿登梯。凭栏一望,千帆竞流,芦花如雪。酒保端来蓝桥风月酒并四碟荤素,他自斟自饮,三杯下肚忽悲从中来:“三十多岁还顶着金印!老爹兄弟不得见......”越喝越上头,向酒保讨笔墨,在粉墙唰唰题词:
自幼熟读圣贤书,满腹韬略喂了猪
虎落平阳蹲江州,金印烙脸羞先人
他日翻了生死簿,血浪滔天淹浔阳
末了龙飞凤舞补上落款:郓城宋江作。掷笔大笑:“黄巢算个球!”摇摇晃晃回营倒头就睡,早把题诗忘个干净。
对岸无为军有个闲通判黄文炳,专爱扒拉权贵门槛。这日过江巴结蔡九知府,恰逢衙门宴客,灰溜溜折返浔阳楼消遣。瞥见白墙新词,读着读着突然蹦起:“反诗!这是反诗!”
“宋江?哦——那个配军!”黄文炳两眼放光。抄下反诗直奔府衙,恰逢蔡九显摆老爹太师的家书:“京师说吴楚有煞星,童谣传‘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
黄文炳猛拍大腿:“家木是宋!水工是江!这不就应在宋江身上?童谣后两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他正好山东郓城人!”蔡九忙翻囚册,果然有宋江名号!
当即召来戴宗:“速擒浔阳楼题反诗的宋江!”戴宗心里叫苦,飞步到牢营报信。宋江魂飞天外:“我命休矣!”戴宗急授机宜:“你装疯!泼粪打滚骂玉帝都行!”
众差役冲进抄事房时,只见宋江披头散发在屎尿坑打滚,见人便吼:“我乃玉帝女婿!带十万天兵踏平江州!”衙役们捂鼻撤退,黄文炳却在屏风后冷笑:“能写反诗的疯子?抬也要抬来!”
二进宫可惨了。差拨老实交代:“宋江前日还清醒。”蔡九下令狠打五十杀威棒,血肉横飞中宋江只得招认。二十五斤死囚枷咔嗒锁住脖子,戴宗咬牙塞钱打点牢子:“好生照看我哥哥!”
黄文炳趁热打铁:“速写家书请太师定夺!若是活囚就押解东京,怕劫囚就直接砍头!”蔡九深以为然,唤戴宗呈上厚礼与家书:“六月十五是家父寿辰,你跑得快,十天来回必有重赏!”
戴宗前脚应承,后脚钻进死牢。宋江泪眼婆娑:“贤弟救我!”戴宗掏心掏肺道:“我假装送信,实去东京钻门路!饭食已托付李逵。”那黑旋风拍着板斧嚷:“哥哥放宽心!牢里谁敢龇牙,俺砍他娘!”
戴宗拴上甲马,离了江州一日狂奔三百里。在沂水畔酒店用膳时,却被蒙汗药麻翻。梁山耳目朱贵搜出密信,拆开一看惊出冷汗:“宋公明危矣!”
山寨聚义厅里,戴宗哭诉原委。晁盖拍案而起:“点兵攻打江州!”吴用羽扇一拦:“劫囚车才是上策!”展开蔡九书信笑道,“咱就造封假回书!”
圣手书生萧让被“五十两聘金刻碑”骗上山,玉臂匠金大坚亦被同样套路拐来。二人仿蔡京字体雕印章,炮制出以假乱真回信:
将宋江秘密押解东京
沿路严加防范不得有误
假信交付戴宗时,吴用殷勤叮嘱:“过了州府就换快船,莫露破绽!”
筵席正欢,吴用猛地摔杯:“害死戴宗宋江者,我也!”满厅愕然。萧让急辩:“字迹分明无误!”金大坚也亮印章:“纤毫未差!”
吴用跌足长叹:“蠢就蠢在翰林蔡京给儿子回信,居然盖‘翰林蔡京’的章?父子通信该用私章!这娄子捅破天,休道救人——”话音未落,探子飞报:
济州官军已围堵水路!
窗外秋风卷过忠义堂前幡旗,哗啦一声撕开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