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香又一次抱着空饭盒,依旧跪坐在地,仰望着病床上的少年,只觉得那颗饱经风霜、枯槁干涸的心,正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温热的酸胀感缓慢地浸润着。
她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脆弱而珍贵的宁静。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克制、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孙桂香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口。
这个时间点,医生查房似乎早了点?护士刚刚才换过药不久……
夜清流灰蓝色的眼眸几乎是瞬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那眼神里刚刚浮现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被一种锐利的、洞悉一切的审视所取代。
尽管他依旧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那眼神的变化,如同沉睡的猛兽被惊扰时倏然睁开的眼。
“请进。” 夜清流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冽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标准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和一次性发帽的医生走了进来。
他身形中等,步伐稳健,推着一辆装着各种医疗用具的小车。
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平静无波,带着职业性的温和与专注,看向病床上的夜清流。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戴着口罩和护士帽的年轻女护士,一个推着输液架,一个手里拿着记录板,动作干练,目光低垂,显得十分专业。
“夜总,我是今晚的值班医生,陈医生。来给您做一下夜间的常规检查,看看恢复情况。”
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有些低沉,但语调温和,听起来十分专业可靠。
两名护士安静地站在推车旁,开始整理输液管和记录板,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助手。
孙桂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局促地站到一边,双手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蓝印花布包裹,仿佛那是她的护身符。
“辛苦了。” 夜清流淡淡地回应,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掠过这三人——医生的白大褂、胸牌。
护士的鞋跟高度、整理器械时手指关节的细微动作、看似低垂却带着不易察觉扫视的目光……
最后,落在那双医生看似平静温和的眼睛深处。
那双眼睛,在接触到夜清流审视的目光时,瞳孔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收缩,快得如同幻觉。
而旁边那个拿着记录板的护士,指尖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应该的。” 陈医生走到床边,动作麻利地从推车上拿起听诊器,温声说。
“麻烦您稍微配合一下,听听心肺情况。”
他俯下身,姿态标准地将听诊器头探向夜清流敞开的病号服领口。
孙桂香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与此同时,那个推着输液架的护士,似乎很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输液架的位置,让它更靠近床头,金属支架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
而拿着记录板的护士,则微微侧身,恰好封住了孙桂香可能扑过来的角度。
就在那冰冷的听诊器头即将接触到少年苍白皮肤的前一秒——
异变陡生!
陈医生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平静骤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毫无人性的狠戾杀机。
他探出的手腕猛地一翻,动作快如闪电。
那哪里是什么听诊器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分明是一截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极其细小的针尖。
针尖直刺夜清流裸露的颈侧动脉!
目标精准!下手狠毒!无声无息!
“啊——!!!” 孙桂香浑浊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几乎就在医生动手的同一刹那!
*那个推着输液架的护士,眼中凶光毕露,双手抓住沉重的金属输液架底部。
如同挥舞一根攻城槌,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朝着夜清流因后仰躲避针尖而暴露出的、缠着厚厚纱布的胸腹部猛砸过去。
而拿着记录板的护士,手腕一抖,记录板下赫然滑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针筒内液体浑浊的注射器。
她动作如电,针尖直刺夜清流因擒拿医生手腕而暴露在外的、扎着滞留针的手臂血管。
意图明显——即使杀不死,也要注入致命毒药!
孙桂香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本能驱使下,如同护崽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朝着床边扑去,
她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去保护“小朋友”!哪怕是用她这把老骨头!
然而,她的动作太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劫不复之际!
病床上那个看似虚弱无力、刚刚还在安静吃绿豆糕的少年,动了。
他的动作与杀手一样快。
那是一种超越了重伤病体极限、仿佛刻入骨髓本能的反应!重伤带来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被极致的危险彻底压制!
夜清流没有试图躲避那致命的针尖,相反,他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那只刚刚还拈着绿豆糕、指尖微凉的手——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擒住了杀手刺来的手腕。
他的五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锁死对方的手腕关节。
力量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重伤昏迷中苏醒的病人!
杀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量传来,刺出的动作瞬间停滞。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情报有误?!这小子不是重伤濒死吗?!
这惊愕只持续了零点一秒。
夜清流借着身体后仰和擒拿的力道,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双腿在被子里猛地一蹬床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纸鸢般向上弹起。
同时,他擒拿住杀手手腕的手臂,如同最精密的杠杆,猛地向下一压、一拧、一送。
一个行云流水、快如鬼魅的过肩摔!
动作标准、精准、狠辣!没有丝毫多余!完全利用了对方前冲的力道和自身的杠杆原理!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杀手高大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掀起。
他眼中的惊愕瞬间化为骇然!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视野颠倒。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而就在他身体被摔出的同时,夜清流如同预判般,身体借着过肩摔的旋转惯性,猛地向侧面一拧。
那根带着沉闷风声砸向他胸腹的沉重输液架,擦着他的病号服下摆狠狠砸在了他刚刚躺卧的位置。
病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床垫被砸得深深凹陷。
同时,他那只空闲的脚闪电般勾起被掀起的被子,如同甩出一片巨大的白色幕布,精准地兜头盖向那个手持毒针注射器、正欲刺下的护士。
“噗!” 被子罩住了护士的头脸,视线瞬间被阻隔,毒针的刺击动作被打断。
夜清流落地,身形微晃,额角瞬间渗出大量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刚才那一下爆发,牵动了胸腔和腹部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强忍着,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杀手被摔得七荤八素,推车被撞翻,瓶瓶罐罐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而被被子罩住的护士正在奋力挣扎!
另一个挥舞输液架落空的护士,见同伴被阻,眼中凶光更盛,低吼一声,再次抡起沉重的输液架,横扫向夜清流的下盘!势要将这个重伤的目标彻底砸倒!
孙桂香的尖叫还卡在喉咙里,她扑出去的身体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靠近床边,就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医生”像条破麻袋一样被她的“小朋友”狠狠摔在了地上。
而另外两个看似无害的护士,此刻竟也化作了索命的恶鬼!
她整个人都懵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面对横扫而来的沉重输液架,夜清流眼神冰冷如刀。
他没有硬扛,重伤的身体也经不起硬扛。
他猛地向后一个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呼啸的金属支架。
同时,他脚尖精准地一挑!地上一个从翻倒推车里滚落出来的金属弯盘,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旋转着飞起。
夜清流的手快如鬼魅般探出,稳稳抓住飞起的金属弯盘边缘。
那坚硬的、带着弧度的金属盘,在他手中瞬间化作一面坚固的臂盾!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护士全力横扫的输液架,狠狠砸在了夜清流及时格挡在身侧的金属弯盘上。
巨大的力量震得夜清流手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出血。
他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冲击力再次向后滑退一步,卸去力道,但脸色更加惨白,腰侧洇开的血色瞬间扩大。
而那个被被子罩住的护士,终于挣脱出来,恼羞成怒,毒针再次举起,不顾一切地刺向夜清流因格挡而暴露的后心。
前后夹击!
夜清流腹背受敌,剧痛和失血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迟滞。
杀手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剧痛和眩晕没有让他彻底丧失战斗力。
他强忍着背脊的剧痛,眼中凶光更盛,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似乎藏着备用的武器!他必须立刻解决目标!
然而,夜清流比他更快!或者说,他早已计算好了这一切!
在格挡住输液架攻击的同时,夜清流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再次动了。
他没有理会身后刺来的毒针,反而借着格挡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刚刚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杀手医生。
他的膝盖如同重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顶压在杀手的胸膛上。位置精准地卡在胸骨下端,瞬间阻断了对方大半的呼吸和发力。
杀手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巨石砸中,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眼前金星乱冒!
紧接着,夜清流那只空闲的手快如疾风!目标不是杀手的咽喉,而是他自己的床头柜!
指尖精准地掠过柜面,捻起了那副刚刚被孙桂香小心擦拭过、放在那里的银丝眼镜。
下一秒,眼镜腿被修长的手指灵巧地一掰、一折。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一片边缘锋利如手术刀的、带着细微弧度的树脂镜片,已经被夜清流稳稳地捏在了拇指与食指之间。
整个过程流畅得令人窒息!从取镜到掰断镜片,不过眨眼功夫!
就在他掰断镜片的瞬间,身后护士的毒针已经刺破了他的病号服!冰冷的针尖即将刺入皮肉。
而侧面,另一个护士的输液架也再次扬起!
杀手医生刚刚从胸腔的剧痛中缓过一丝气,眼中凶戾未消,正准备拼死反击——
一道冰冷的、带着细微锐利边缘的触感,已经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抵在了他暴露在外的喉结之上。
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和致命的威胁!只要轻轻一划,锋利的镜片边缘就能轻易割开他脆弱的喉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