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得震天响,仿佛要用音量掩盖什么。然而,白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恼羞成怒和底气不足。
她没有争辩,只是在他吼完后,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道:
“四哥……”
“……别骗人。”
这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千斤巨石砸在曾国宇身上。
他所有的咆哮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否认?反驳?
在她如此平静、如此了然的目光注视下,任何苍白的否认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她知道了?还是只是在试探?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深想。
她那双眼睛,此刻仿佛能洞悉他所有不愿示人的角落。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看穿的狼狈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精心构筑的堡垒,自以为坚固的权力和掌控,在她这轻轻的三个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辩解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无处遁形的颓然。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承载着他无法言说的重压和羞愤。过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快要凝固成冰,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气急败坏、却又充满了挫败感的话,像是最后的遮羞布:
“你……你管好你自己!”
这近乎是落荒而逃前的遮掩。
白芷看着他紧绷僵硬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地回答:
“好。”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那片虚无的地板阴影里,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房间里只剩下曾国宇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份写在纸上、刻在两人心头的冰冷契约,无声地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他站了一会儿,背影沉重得像一座快要坍塌的山岳。
夜深了。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墨汁,沉重而粘稠。只有墙角一盏油灯勉强吐着豆大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两个僵直、沉默的影子。
曾国宇突然动起身。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断,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他没看白芷,径直走到角落那个粗糙的木架旁,拿起唯一还算干净的铜盆,拎起旁边半温的水壶——那是守夜的亲兵定时更换的,为了他这位督军大人准备的。
他倒水,试了试水温,然后端着水盆,走到白芷的床榻边。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曾国宇弯腰,将水盆放在地上。他蹲下身,伸手去碰她的脚踝。
白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并未反抗。
她只是顺从地、任由他褪下她脚上那双沾着泥污和血渍的薄袜。那双脚苍白纤弱,脚踝处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