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借助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舞着剑光往,已退至山脚,已经不知冲上来的第几波敌军,倒在他的剑下了。
锈蚀的铁剑每一次击中敌人,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岸边的杀意越来越浓,血腥之气越来越重,己方的人越来越少,敌军越来越多。
那些逃上山的人也不算太傻,他们在每道泥坎上堆上了磨盘大小的石头,相信只要敌人冲上去,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推下山石,与敌人展开殊死一搏。
虬髯汉子见周遭敌人尽数溃败,抬头往山坡上望去,眼见每块石头后面都蹲着一人,凶厉目光中闪过一丝讶色,紧接着将目光转向退至山脚处的余生,他目光中的讶色顿时更加浓重了几分。
因为在余生脚下,躺了无数尸体,像红色的墨水,沿着他退走之路,画上了浓重的一笔。
而那些殒命之人,均是虬髯汉子的将士,金色的战甲染满鲜血,有些将死未死的尸体还在口冒鲜血抽动着。
“你贵姓?”
虬髯汉子弯刀回鞘,缓步走近问道。
余生没有回应,他将长剑挺进最后一名敌军腹中,反手一拉,敌军应声倒下。
由于频繁的刀剑撞击,铁剑已经隐隐有些发烫,血水与锈渣混合在一起,滋滋冒着白气。
他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腕,顺势从地上挑起一块破布,挽住剑刃轻轻一抹,原本生锈的铁剑随着破布划过之处,变得铮亮映人,此刻,锈蚀的铁剑在他手中竟然变得锋利无比。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虬髯汉子再次问道。
余生神情冷漠看着他,说道:“这重要吗?”
虬髯汉子回道:“这很重要。”
余生冷哼一声,说道:“或许对你来说很重要。”
虬髯汉子脸色骤变,粗糙的大手握住刀柄,他身后数十名精兵悍将,都在蠢蠢欲动,场间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余生挥手示意刘大明退至山上,胡生光见状,双目灵光一闪,叫上两名保镖奔下山来,将双腿有些发软的刘大明搀扶离开。
此刻的他们,彼此间没有了敌意,甚至还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
胡生光站在一旁,面色沉重的望着余生,说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人虽有些尖酸刻薄,睚眦必报,但在大势面前,立场倒也鲜明。
兴许是刚才杀敌如麻的情景被他看在眼里,此刻竟对余生有了敬畏之心,言语中多出一丝唯命是从之意。
余生回首望向山间,每一张原本枯黄的脸此刻都变得惨白无比。
他们是一群想要活着,想要回家的人。而在他们前方,却是一群拿他们当柴劈,当鱼肉宰割的敌人。
余生站在中间,敌人如果想要将山上之人屠戮殆尽,就必须经过他所处之地。
他再次扭头回望,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神正看着他,满是期待之意,似乎是在恳求他守住此关卡,不能放敌人过去。
可是,眼前正缓缓逼近的敌人还有数百人之多,他又怎会守得住?
沉默片刻,他看向胡生光,问道:“会打架吗?”
胡生光神情紧张回道:“不……不会。”
余生说道:“那你快跑。”
胡生光惊诧问道:“那你呢?”
余生冷笑道:“我要真跑起来,比你还……快?”
余生整句话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因为他还未说完,胡生光就已撒腿跑远。
“胆小”“爱面子”“行为果断。”这是胡生光在他心里的印象。
他之所以让别人先逃,并不是自己多重情义留下来垫后,而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武力值远甚从前,轻身功夫更是了得,对逃跑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
虽不忍见他们惨死,但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徒劳,甚至还会搭上自己这条小命,当下能做的也只有让他们先逃,自己先拼杀一阵,择机施展轻身功夫突出重围,至于能有几人存活下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心念急转之下,忽然听见胡生光在山坡上朗声道:“余兄弟,我们都准备好了,只要你发话,我们就推下山石,砸死这群鳖孙。”
看着山坡上,那一道道渴望活下去的目光,这一刻,余生不想再逃,他撕下衣角,将剑柄与手腕绑在一起,蓄势待战。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就算所有山石推下,最多也只是起到缓兵之效而已,根本无法阻挡敌人的进攻,早死一刻和晚死一刻并无太大区别,他们没有经过战斗训练,再拼下去只会成为肉盾,任人砍杀。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想殊死一搏,在赌对方不敢肆意强攻,在赌友军会来支援,因为赵将军和他的随行军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他们坚信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果然没有让所有人失望,不远处的山谷中传来马嘶之声,赵将军身骑黑马,手中托举着一杆旗帜,逆风而来,蓝色的旗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身后跟随着数十名蓝色盔甲的士兵,可每个人都步伐颓态,士气萎靡,丝毫没有将士的风气,更像是饿极了的乞丐,手中的长戟也因此失了杀意,被他们当作拐杖杵着,一瘸一拐的缓步而来。
山上众人见到此幕,激动的心霎时沉到谷底,再次回归绝望之境。
余生观察细微,赵将军一行人的战甲虽有些脏乱,但并没有染血,有几人虽痛苦的捂着伤口,但细看之下,那些伤口只不过是皮外伤,甚至都没有血渗出。他对此很是不解,不明白久经沙场的士兵为何会如此矫情做作,但眼下也不适合纠结此事。
赵将军跃身下马,走到一块石板之上,与虬髯汉子相对而立,平静说道:“我是该叫你夏将军,还是夏统领呢?”
虬髯汉子嘲讽道:“无妨,以前我是你顶头上司,你若硬要称我声将军,我也消受得起,可如今我们各事其主,还是叫我夏统领稳妥些,不然你这些士兵还当你念及旧情,叛变了呢。”
他言语中尽是调侃之意,说完洒然一笑,让原本阴邪丑陋的面孔更加变得诡异渗人。
赵将军原本平静如水,可一听此言,瞳孔骤然紧缩,眉宇间隐现一丝惊诧之意。
沉默片刻,他愤然说道:“那敢问夏统领,燕侯与我家主上齐伯侯曾经也算得上是同僚,共同对宣国俯首参拜,如今又为何屠戮宣国无辜百姓?”
夏统领忽地浓眉紧皱,说道:“这群人自踏入东风坪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百姓,而是战士,既是战士,那便有生死,又何来无辜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