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城有一条自西向东的大街,名为“永宁街”。其长度贯穿三区,青山、渌水以及东城,尽头直抵皇城,街面宽敞平坦,足以让十几辆马车并排而行。
夜色已深,铺门紧闭,只剩门头悬挂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它们是人间烟火,却像夜空繁星,延绵至街道尽头,被夜色吞没。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余生和唐婉之叫不到马车,只能徒步而行。
如此宽大的路面,在余生的记忆里,是车流川息,噪音繁杂的。
可在这个世界里,却极其安静,静到几乎可以参禅的地步。
没有铁甲怪兽,即便走在道路中央,也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余生突然想起刚才的谈话,问道:“师娘,你觉得刚才那对夫妻怎么样?”
唐婉之说道:“爱演戏,不过目的相同,不必拆穿。”
余生缓缓点头,原来她也看穿了此二人的伎俩。
唐婉之行走的速度越来越缓慢,明显有些累了,余生不觉间已领先七八步的距离。
他回头看了看,当即放慢脚步,待唐婉之距离一两步之时,猛地弯下腰,强行将病娇师娘搂在背上。
唐婉之一开始竭力反抗,挣扎,后来发现街道空无一人,于是慢慢妥协。
迎面而来的风刮的街边绿植哗啦啦作响。
唐婉之小声喃喃道:“傻子,要做什么不先争取别人意见,就知道胡来。”嘴上说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她伸手搂着傻徒儿的脖子,浅浅地笑了。
空荡的街头,余生背着美人儿,缓缓行走着,唐婉之用胳膊撑着身子,并没有趴在他背上,师徒之间的分寸把控的很到位。
余生突然想起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于是假装不懂,故意试探道:“师娘,相公是什么意思?”
“就是相守到老的人。”后背传来平静幽冷的声音。
余生“哦”了一声,接着道:“那我也要找个相公。”
唐婉之娇躯轻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余生眼看奏效,继续火上浇油:“你做我相公行不行?”
唐婉之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力再次破功,娇笑道:“你个傻子,女人才需要找相公,而且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室,找我作甚?”
“你就是我的家室啊。”余生扭过头笑了笑,继续刨根问底:“相公是做什么的?”
唐婉之尽力收敛笑容,正色道:“同甘共苦,同榻而眠,厮守到老。”
余生很会抓重点,憋着笑意,问道:“为何同榻,是床不够吗?”
唐婉之突然呼吸粗重,搭在他肩膀的手微微一紧,一把扯住他耳朵,斥道:“臭小子,还给我装,手拿开。”
余生求饶道:“好,行行行。”
唐婉之嗔了他一句,手从他耳朵上拿开的同时,顺势趴在他背上。
背部传来的柔软,险些让余生脚下一滑。
快要到青山区的时候,唐婉之要求自己走,不再让他背,此时,余生的两只耳朵已经被拧的通红。
唐婉之则是双腮酡红,从他背上挣脱,幽怨的瞪了一眼,途中再没搭理过他。
回到青山小院之时,屋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余生没有觉得疲累,只是耳朵有点疼。
唐婉之走进屋中,摸黑找出几件换洗衣服,径直去了浴房。
余生点燃蜡烛,火光亮起,桌旁现出一道人影,垂头弓背,看上去很颓。
是刘大明,这人大晚上不点灯,也不睡觉,就这样干坐着,莫不是疯了?
余生拍了拍他肩膀,不见反应,伸手去探鼻息。
“别试了,我没死。”刘大明粗重的声音响起。
余生笑了笑,掩饰尴尬,打趣道:“我以为你噶了。”
刘大明叹了口气,说道:“唉!估计也快了,最近店里没货,放了长假,那迟早不得饿死嘛。”
余生大笑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在租下铺子的那一刻,他就想让刘大明带人装修,正担心对方没空,这下倒好,赶早不如赶巧。
刘大明抬起头,国子脸挂满愁苦。说道:“幸灾乐祸,你不够朋友。”
余生说道:“明天叫上你那些同僚,去为我装修铺子。”
刘大明浓眉一挑,将信将疑道:“可当真?”
余生走到对面坐下,看着他说道:“来,直视我诚恳的眼神。”
他将这段时间以来,制作玻璃的经历,以及盘下铺子之后的规划与刘大明细说了一遍,后者听的热血沸腾,甚至想辞去工作,可转念一想,又担心余生的事业做不长久,耽误自己赚钱。
“明早我去给你找人,但咱们有言在先,除了我的那份,其他人可是要支付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刘大明深知余生实力,担心他付不起工钱。
余生淡淡一笑,说道:“确实如你所料,我已经没钱了,工钱若能缓几天还好,不能的话,我可以设法去借。”
刘大明说道:“没钱可不好请人,如果你不赶时间,我一个人就行,毕竟除了我,谁愿意免费帮你干活?”
余生拎起茶壶,给彼此倒上半杯茶,沉声道:“好兄弟,苟富贵,毋相忘。”
两人碰杯,相饮而尽。
刘大明起身:“我明早动工,连夜赶活,三天内完工。”说完,转身回了屋子。
余生给自己续了杯茶,喝完走出屋子,准备回房休息,可他突然看到唐婉之刚才穿的衣服正搭在外面的架子上,担心下雨淋湿,准备帮她收进屋里去。
可手刚抓到衣物,唐婉之就推开了浴房的门,后者裹着浴袍,全身上下密不透风。
对方看见他手里正拿着自己的衣服,脸现惊慌之色,猛地伸手夺过,一把塞进装满水的木盆里。
余生愣了愣,觉得今天有些过分,惹的师娘生气,打算帮她清洗衣服,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可是唐婉之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碰那些衣服,余生觉得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本来白天可以做的事情,非得大晚上清洗。
想不通的事,他一般不会往死里想,许多事,睡一觉就通透了。
返回房间时,刘大明已鼾声震天,幸好这家伙打呼的频率未曾变过,他已经逐渐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