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率先走上台,盯着画作陷入沉吟。
此人满面油光,肤色蜡黄,目光炯然有神,眉毛浓厚,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书卷之气,倒像个舞刀弄棒的习武汉子。
“这不是周家的公子嘛。”
“对呀对呀,他家不是京都富商吗?为何肯为几十两银子折腰?”
四周响起咿咿呀呀的讨论声。
男子长袖一挥,指着画作,大声吟诵道:“墨为水来纸为山,一滴红墨如红斑。”
话音刚落,有几位跟在他身后的谄媚小弟竟然鼓起了掌,不过更多的,是颇具文采之人发出的耻笑声。
男子勃然大怒,说道:“什么叫为了钱?我周家何时缺过钱?文人风骨懂不懂?今天即便没有这赏银,周某照样登台而作。”
端坐在楼阁中的李泽面色平静,淡淡道:“周兄说的在理,可惜意境不合,你且下去吧。”
周姓男子冷哼一声,悻然下台。
这时,又走上一位头戴高冠的青年男子,此人似乎早已想好了说词,刚登台,便仰头吟诵:“墨画山川景色,风动不见来声。”
言毕,周遭已是一片寂静,过了片刻,才缓缓响起轻微的掌声,众人都看向楼中男子,待他如何点评。
可那人始终安坐如山,丝毫不见动静,一双修长的眸子半开半合,似倦非倦。
过了许久,他身边的一位小厮朗声道:“此诗甚妙,可惜徒有外形,不具灵魂。”
众人叹了口气,有人喃喃气馁:“这都不能过,那我的就更不行了。”一时间,所有人仿佛都失了信心,无人再敢登台。
嘈杂的人声里,张巧儿大声叫道:“让我来。”
话音刚落,唐婉之惊诧的看了她一眼,哪知张巧儿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众人目光扫过来,全当刚才说话的就是她。
“怎么是名女子?”
“女子也懂文墨?”
“唉,文墨不重要,你看她生的如此绝美,定是要个展示的机会,说不准被台下哪家公子哥看上呢?”
唐婉之站在中央,这些闲言碎语传入耳中,既惘然,又慌张,但她没有表现的过于明显。
看着怯生生的师娘,余生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唐婉之随即转过身,提着裙摆,娉娉婷婷走上高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在众人的凝视下,她收敛心神,仅片刻,琳琅碎玉的甜美之声响起:
“碧水丹山映晚霞,”
“墨痕诗趣染年华。”
仅一瞬,场间所有人心神震撼,哑然失语。
这两句诗一出,画面感顷刻在众人脑海里涌现。
李泽本是神色漠然,听到这句诗,猛然站起身来。
当他看清这位衣着素雅,不施粉黛,却清丽绝俗的女子时,眸子里闪过强烈的惊艳之色。
他整理下衣着,语气温和道:“敢问姑娘……芳名?”
唐婉之看了一眼楼阁中的男子,风轻云淡道:“小女子姓唐。”
李泽凤眸一弯,笑道:“在下李泽,姑娘也是宣京人吗?”这一笑,原本冷峻威严的面色变得温和起来。
这时,场间有不少男子在心里叹息:“看来这位容貌姣好,才情惊人的女子要落入此人之手了,李家豪门鼎盛,名声赫赫,谁又能拒绝呢?”
在他们以为这位女子要谄媚讨好李泽之时,却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位女子似乎很特别。
她神色冰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没有任何暗送秋波的意味。
“不知我这两句诗,是否符合题意?”
唐婉之没有回答李泽的问题,反而将重心转到诗词之上。
天气并不热,李泽却展开折扇,在胸前摇了两下,说道:“当然符合,此诗短短两句,便让这画作意境饱满,诗情满溢,仿佛在其间注入了灵魂。”
说完,他突然爽朗笑道:“此后,不知多少京中好男儿又得回去抱书苦读了。”
向来冷傲的官家大少爷,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的这般开心,众人均以为看花了眼。
唐婉之神色平静道:“既符合题意,那便请公子履行承诺。”
李泽“唰”的收起折扇,吩咐道:“来人,去取五百两银票来。”
“不必。”唐婉之连忙拒绝。
李泽摆摆手,说道:“多出的部分,就当是李某的一点心意,日后若需要帮忙,在下一定为姑娘赴汤蹈火。”
唐婉之淡淡道:“你我并不相熟,无需对我说这些,你履行承诺便可。”
张巧儿突然蹦了出来,说道:“姐姐说的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伎俩。”
被戳破心思的李泽微微一愣,接着又道:既如此,李某也不强求,二位姑娘可否有空,到府上一叙?”
唐婉之神色漠然,拒绝道:“琐事缠身,无意叨扰,告辞。”
说完,转身离开。
此言让旁人大感意外,城中多少女子以得到李泽赏识为荣,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主动拉近关系,她却刻意疏远。
如此有个性,不慕强的女子,不觉间在他们心里生出了浓厚的钦佩和爱慕之意。
张巧儿从小厮手中扯过二十两银票,俏皮说道:“告辞。”
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李泽才不舍的收回目光,唤来一名小厮,低声吩咐道:“去调查一下此女的身份,以及她旁边那位男子。”
小厮躬身点头,离开阁楼。
……
暮色渐浓,几人回到青山小院。
逛了一整天,张巧儿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率先瘫倒在床上。
突然,她空洞无神的眸子,骤然明亮,只因看到唐婉之的床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大木盒。
“姐姐,你快看,家里遭贼了。”
唐婉之一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定了定神,笑道:“胡说八道,哪有送东西的贼?”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件白色打底,红梅点缀的云纹长裙。
她的嘴角,轻轻开始上扬。
“万一是偷心贼呢?”张巧儿打趣道。
唐婉之没有搭话,将衣服放回盒子,推门而出。
此时暮色已至,但依然可以看见院子里那块废弃的磨盘石上,坐着一个人。
是余生。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诉说心事,林间的虫鸣可以掩盖心跳声,夜色也能掩饰脸红。
唐婉之轻轻走过去,声音柔和,说道:“阿生,其实……”
刚开口,却发现旁边还有另一道人影,是刘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