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叉岭深处那片猩红的空地上,人皇气运凝聚的光壁在寅将军的疯狂撕咬、熊山君巨叉的狂暴砸落、特处士污浊阴风的侵蚀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纹遍布整个光壁,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盏,玄奘紧闭双眼,脸色死灰,汗如浆下,诵经声几不可闻,死亡的寒意已浸透骨髓。
“吼——破!”寅将军仰天怒吼,赤黄虎目中凶光暴涨,倾注全身妖力的一爪撕裂空气,带着恐怖的尖啸,狠狠拍向那布满裂痕的光壁中心!熊山君狞笑着将钢叉高高抡起,特处士羽毛扇狂摇,阴风如墨龙卷出,三股力量合击一处,势要在下一瞬将这孱弱的屏障连同里面那个诱人的“长生之食”一同撕碎!
咔——嚓——!
刺耳的破碎声骤然炸响!金黄色的光壁化作亿万点碎芒迸溅!如同星屑般短暂照亮了林间血污,随即迅速黯淡、消散于无形!
玄奘周身的佛光也如风中残烛般剧烈一晃,几近熄灭!巨大的冲击波将他连同座下白马掀得向后踉跄倒退。那头忠心的白马嘶鸣着,前蹄乱踢,后臀重重撞在一棵古树树干上才堪堪停住,玄奘被震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几乎晕厥。
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灌满每个人的心房。
三妖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血腥味的狂喜与贪婪!寅将军布满倒刺的腥臭舌头舔过森然利齿,巨口张开,腥风扑面,獠牙闪烁着寒光,直噬玄奘的头颅!熊山君的巨叉锁定了玄奘的胸膛!特处士的阴风则缠绕向白马的四肢!
死局!十死无生的死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血溅五步的刹那间!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并非来自任何外力,也不是玄奘本身。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骤然降临这片血腥杀戮之地!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住!并非凝滞,而是变得极其缓慢!三妖扑杀的动作像是陷入了粘稠无比的沼泽泥潭,每一个细微的肌肉颤动、利爪挥动的轨迹、钢叉落下的速度、阴风卷动的涡旋……统统变得清晰可见,却又沉重滞涩到了极致!
连飞溅的血滴、空中飘散的碎叶、乃至于玄奘因恐惧而颤抖的睫毛……都如同慢放般迟缓!
同时——
一蓬温和、纯粹、蕴含着难以想象生机与浩渺天威的清灵之气,如同初春第一缕融化了冰霜的曦光,悄无声息地自九天之上垂落!似露非露,似气非气,毫无烟火气,却带着一种抚慰万物、涤荡邪恶的净世之力!
这股清灵之气轻柔地拂过玄奘和他身下的白马。
奇迹发生了!
玄奘体内翻腾的气血瞬间平复,剧痛消失,眩晕感荡然无存,周身几近枯竭的佛力如同被清泉注入,瞬间充盈流转,微弱的佛光重新稳定甚至明亮了一分!那匹白马焦躁不安的情绪被瞬间抚平,四肢也不再酸软无力,恢复了神骏,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安详!
而反观三妖!
这清灵之气对他们而言,却不啻于滚烫的熔岩!
“呃啊——!”寅将军感觉自己的妖魂像是被亿万根炽热的金针刺穿!那纯粹的光明与净化的力量,让它们周身缠绕的凶戾妖气、凝练的死怨之力如同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溃散!撕心裂肺的痛苦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它不是物理攻击,而是对它们这污秽邪魔本源最根本的、无可抵抗的净化和惩戒!
“嗷!”熊山君手中的巨大钢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魁梧的身躯痛苦地蜷缩颤抖,那来自血脉深处的狂暴与戾气在浩荡天威面前不堪一击,被净化之力灼烧得嗤嗤作响!
“嘶……神仙!是上界神仙!”特处士发出惊恐尖细的怪叫,野牛头颅上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充满了无以复加的骇然!它手中的白骨羽毛扇“噗”地化为灰烬!它想逃,却发现那股无形的“缓慢”之力牢牢禁锢着空间,连转身都成了奢望!
林深处的古槐树根阴影下。
刘子云深邃如星渊的眼眸中,那丝丝缕缕推演万物的暗金光华骤然加速流转!
他清晰无比地“看”到了:
* 那降临的“缓慢法则”,扭曲了局部时空的因果流速。
* 那自天穹垂落的清灵之气,其核心并非磅礴灵力,而是一种更为高等的、源自九天星辰本源的道韵与神威!
*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纯粹的庇佑与净化!它对玄奘如甘霖,对三妖如劫火!
* 更重要的是,在这股力量降临的瞬间,刘子云隐约捕捉到了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璀璨纯粹的星官印记,以及一个古老而尊贵的名号意念碎片——太白!
太白!太白长庚星!金之精,西方启明之神!
原来是天庭正神出手!
刘子云唇角那丝习惯性的弧度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漠然与玩味,而是糅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面对同等层次存在的了然与印证。
果然。命数如织,玄奘的死局,自有他方世界的更高存在落子解厄。这并非凡胎肉身的挣扎,而是牵涉此方天道正统、佛门宏愿、天庭规制的一盘大棋!
与此同时,一缕隐秘而浩大的意念,如同无形流水,直接灌注到玄奘因得救而茫然抬起的意识之中。那意念温和、空灵,带着星光的纯净与岁月的沧桑:
“大德勿惊。此乃尔历劫伊始,妖魔窥伺长生,不过疥癣之疾。速起身,西去之路,自有神佛护佑,吉人自有天相!”
玄奘心神巨震!那星官意念瞬间驱散了所有恐惧与迷茫,如同暗夜中的明灯!他猛地睁开眼,脸上再无半分死意,只有一种澄澈的明悟与对前路使命的坚定!
也就在这意念降临的瞬间!
三妖身上的禁锢与净化之力骤然消失!如同被巨力弹开!
“逃!”寅将军发出一声惊恐万分的咆哮,头也不回,以比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撞入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地断碎的枝叶!熊山君和特处士更是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哪里还敢看玄奘一眼,连掉落在地的法器都顾不上捡,如同丧家之犬般瞬间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空地上只留下斑驳的血迹、散落的行李和僧侣残缺的尸骸。
死局已破。危机解除。唯余劫后余生的玄奘在树下喘息,以及…那飘散在风中若有若无的太白星辉,证实着神恩曾如露水般悄然降临。
古槐上,刘子云收回目光,眼中所有的光芒重归沉寂如海。他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早已排演好的戏剧。
“太白启明,划定命轨。” 他低语一句,声音如同碎玉投冰,清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神恩虽降,却也只如棋盘中落下一子。此劫之因果已了,但对整个取经之局而言,不过是掀开了浩瀚篇章的第一页枯叶。
他抬眼,望向西面那被重重山峦割裂的天空。那里,更多的妖氛,更奇的遇合,更深的因果,正在看不见的云端汇聚。
白璃在一旁,妖魂仍在为那浩瀚星君之力暗自战栗,紧紧抓住刘子云的衣角。刘子云拂袖,身影已无声掠出,向着玄奘踉跄起身的西方,再次踏上那永恒不变的旁观之途。血与火的西行路,神与魔的博弈场,唯有一双冷眼,洞若观火,却从不沾染半分烟火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