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喇嘛庙地界时,林瑶的水红裙上沾了片绛红的袈裟碎布。她揪着那布料缠在手指上玩,像转着个小小的风车,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浑然不知方才的惊险。
林菀被鬼子六牵着走,月白的裙裾扫过青石板路,发出窸窣的响。他掌心的温透过指尖传来,熨贴着她还没完全平复的心跳,像揣了个暖炉。鬼子六低头望着交握的手,指腹下她的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昨夜在山林里抚过的触感忽然漫上来,让他喉结微滚 —— 这双手曾攥着他的衣袍颤抖,曾抚过他的脊背发烫,此刻却安静地躺在他掌心,温顺得像只休憩的蝶。他忽然生出些后怕,若方才那僧人再放肆些,他手里的剑怕是真要染了血。
“六爷,” 她忽然抬头,目光撞进他垂下的眼,“那僧人说的塔尔寺,是不是很灵验?”
鬼子六的脚步顿了顿,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龙胆花,紫色的花瓣落了些在上面,像缀了几颗碎星。他望着她眼底的迷茫,心里暗叹 —— 她总是这样,哪怕受了冒犯,最先想的也不是怨怼,而是这虚无缥缈的灵验。“心诚则灵。” 他的声音低沉,刻意压下喉间的涩,“但求神不如求己,尤其是这种心怀不轨的僧人,拜了也是枉然。” 他更想说的是,有我在,不必求神佛。
林瑶凑过来,手指上的红布还在转:“姐姐是要求姻缘吗?那不用拜啦,六爷不就在这儿嘛!”
林菀的脸颊 “腾” 地红了,像被山火燎过,慌忙低下头去看裙角。鬼子六却笑了,伸手揉了揉林瑶的发:“小丫头片子,懂得倒不少。” 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发顶,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林菀泛红的耳尖 —— 那抹红比龙胆花更艳,让他想起昨夜她在泉边喘息时,颈间泛起的同款色泽。他忽然有些慌乱,怕这孩子气的话戳破了两人间那层薄纱,又隐隐盼着,能捅破才好。
往前再走约莫半里,山道忽然拐了个弯,眼前竟出现条清溪。溪水蓝得像淬了天青的玉,水底的卵石上长着些碧绿的苔,被水流冲得轻轻晃,像片柔软的绒。溪上横着座木桥,桥板被踩得发亮,桥头还系着根红绳,想来是过往行人祈愿留下的。
“我们歇会儿吧。” 鬼子六解开马缰,让马儿去溪边饮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林菀。这溪水让他想起昨夜的泉,只是此刻阳光正好,她的月白裙在光里泛着莹,少了些夜里的朦胧,多了些让人心安的真切。“这溪水看着干净,能歇歇脚。”
林菀坐在桥边的青石上,月白裙铺开在草上,像朵盛开的莲。她望着溪水发呆,水里的倒影里,她的耳尖还红着,发间的粉白花瓣不知何时掉了,露出光洁的鬓角,那里还留着昨夜鬼子六吻过的微麻。
鬼子六不知从哪摘了串野草莓,红得像玛瑙,递到她面前:“尝尝?山里的果子,甜。” 他特意挑了最红最大的几颗,方才摘的时候被刺扎了手,此刻指尖还留着点疼,却不及她指尖触过来时的半分麻痒。
林菀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他的掌心,两人同时想起昨夜山林里的纠缠,像被溪水漫过脚背,又麻又痒。她低下头咬了口草莓,甜汁在舌尖炸开,混着点微酸,像极了此刻的心境。
“六爷,你看这水!” 林瑶的声音从溪边传来,她正蹲在岸边,伸手去捞水里的小鱼,水红裙的袖子挽得老高,露出藕节似的胳膊,“好多小鱼儿!”
鬼子六起身走过去,玄色的身影挡在她身后,怕她失足落水:“别玩太久,水凉。” 看着林瑶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忽然想起林菀小时候 —— 那时她也总爱跟在他身后,穿着鹅黄的小袄,像只叽叽喳喳的雀。只是岁月磨去了她的活泼,只留下这一身月白的沉静。他得快点把林家的案子了结,让她也能像林瑶这样,笑得没心没肺。
林菀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画面像幅画 —— 玄色的沉稳,水红的鲜活,衬着溪水的蓝,像被老天爷精心调过的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月白裙,忽然觉得,这颜色与他们倒也相配,像画里最温柔的那笔留白。
正看得出神,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握住。鬼子六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掌心的温裹着她的腕,那里的红痕还没褪,被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像在抚平道褶皱。 这道红痕是昨夜留下的,他记得自己当时吻得有多小心,怕重了弄疼她,又怕轻了不够真切。此刻指尖下的肌肤微微发烫,想来她也和自己一样,被回忆烫得心慌。
“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得像溪水的流,“脸又红了。” 他其实想问,是不是在想昨夜的事。
林菀摇摇头,却被他捏着下巴抬起来,被迫对上他的眼。他的眸子里映着溪水的蓝,和她的影子,像盛着片小小的天。“菀儿,” 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哑,“到了仙女湖,见过白静师叔她们,我便去刑部递状子。” 他必须快点行动,不能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林菀的心跳漏了拍,指尖攥紧了他的衣袍:“那…… 林家的冤屈,能洗清吗?”
“能。” 鬼子六的语气笃定得像块石,心里却在盘算着账册的细节,想着该找哪些人脉疏通,“有账册,有证人,还有我。”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轻得像羽毛,“等事情了结,我便……” 便娶你。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没敢说出口。他怕太唐突,更怕她觉得,他是在趁人之危。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被林瑶的欢呼打断。“姐姐!六爷!快来看!” 她举着个贝壳跑过来,水红裙上沾了些泥,“这溪里居然有贝壳!是不是说明,离湖不远了?”
林菀慌忙推开鬼子六,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草莓。鬼子六却笑得坦荡,伸手接过林瑶手里的贝壳:“是,离仙女湖不远了。” 他把贝壳递给林菀,“留着玩吧,也算个念想。” 他想着,等事情了结,带她来这溪边捡贝壳,像林瑶一样,不必再皱着眉。
贝壳的内壁泛着珍珠母的光,映着林菀的脸,像面小小的镜。她把贝壳攥在手心,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溪水的凉,和鬼子六指尖的温,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竟让人舍不得放下。
歇够了继续赶路,鬼子六依旧牵着林菀的手,林瑶则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时不时弯腰采朵花,或是追只蝴蝶,水红裙的身影在山道上像团跳跃的火。他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心里一遍遍描摹着未来的模样 —— 或许在江南找个小院,种上她喜欢的花,她穿月白裙在院里浇花,他坐在廊下看她,林瑶在一旁追着蝴蝶跑。
日头渐渐西斜时,远处终于出现了片波光粼粼的蓝。林瑶指着那片蓝尖叫起来:“是仙女湖!是仙女湖!”
林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水蓝得像块巨大的宝石,湖边的黑石阵泛着幽光,与记忆里的模样渐渐重合。她的眼眶忽然热了,捏着贝壳的指尖微微发颤 —— 离家这么久,终于快要见到亲人,快要为林家洗清冤屈了。
“到了。” 鬼子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掌心的温更紧了些,“别怕,有我。” 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心里又疼又软。过了这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菀点点头,往他身边靠得更紧。月白的裙角与玄色的衣袍缠在一起,像两道拧成股的绳,再也分不开。她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掌心的温,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湖边的风带着水汽的清,吹起林菀的发,和鬼子六的玄色衣袍。林瑶已经像只快活的小鸟,朝着湖边的帐篷跑去,水红裙的身影在蓝天下格外耀眼。
“白静师叔!雪仪师妹!我们来啦!”
帐篷里很快传来回应,白静的冰蓝裙身影先探了出来,接着是雪仪的烟紫色裙,两道身影在湖边的风里像两朵盛开的花。
林菀望着那两道身影,忽然觉得眼眶更热了。她攥紧了鬼子六的手,掌心的贝壳硌着肉,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走吧。” 鬼子六的声音里带着笑,“该见亲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只要身边有她,他便有了底气。
他牵着她往湖边走去,玄色的衣袍与月白的裙裾在风中相缠,像幅流动的画,缓缓铺向那片等待着他们的蓝。
有些路,注定要一起走;有些人,注定要一起等。而此刻,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新的开始,和更坚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