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湖边的帐篷不过数十步时,林瑶忽然 “哎哟” 一声蹲在地上。水红裙的裙摆扫过碎石,露出的脚踝上划开道细口,血珠正顺着肌肤往下渗,像串碎红的珠。
“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菀慌忙蹲下身,月白裙的前襟沾了些草屑,她捏着裙角想替妹妹按住伤口,指尖却抖得厉害。方才被僧人惊扰的心绪还没平复,此刻见了血,脸色愈发苍白。
鬼子六从行囊里翻出伤药,玄色的身影半跪在地,动作比在山涧时更轻柔。他先用溪水洗去伤口的泥沙,指尖的凉让林瑶瑟缩了下,随即又被他掌心的温熨帖得放松。“忍忍。” 他的声音低缓,撒药粉时特意放轻了力度,目光却越过林瑶的肩头,落在林菀泛白的唇上,“很快就好。”
林瑶咬着唇点头,眼睛却骨碌碌地转,从鬼子六专注的侧脸扫到林菀泛红的眼角,忽然笑嘻嘻地说:“姐姐,六爷对你都没这么温柔呢。”
林菀的耳尖瞬间烧起来,伸手想去捂妹妹的嘴,却被鬼子六抓住手腕。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渐淡的红痕,像在描摹一件稀世珍宝,目光里带着些促狭的暖:“她说的是实话。” 指尖下的肌肤微微发烫,想来是被他看得慌了神。
这直白的承认让林菀更窘迫了,抽回手时不小心带倒了身边的野花,粉白的花瓣落在鬼子六的玄色衣袍上,像落了场细碎的雪。她别过头望着湖水,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背上,像带着温度的网,兜得人心头发软。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草叶,指尖的温擦过她的鬓角,让她像被烫到似的轻颤。
包扎好伤口,鬼子六背起林瑶往帐篷走。水红裙的小丫头趴在他肩头,很快就没了动静,想来是疼劲过了便昏昏欲睡。林菀跟在旁边,月白裙与他的玄色衣袍偶尔相碰,激起的痒意顺着肌肤往心底钻。他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幅,感觉到她的指尖几次想碰又收回,最终还是悄悄伸出手,在身后虚虚护着,怕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白静师叔她们……”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会不会怪我们来得太迟?”
鬼子六的脚步顿了顿,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柔和:“师叔不是那样的人。” 他想起白静冰蓝裙下的沉稳,和雪仪烟紫色裙里的热烈,“她们只会担心你。” 他更担心的是,雪仪师妹见了他与菀儿亲近,会不会又闹小性子。但转念一想,比起那些,护好身边人才是要紧事。说话时,他微微侧过身,让她能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发丝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颊,带着皂角的清。
说话间已到帐篷前。白静正站在黑石阵边,冰蓝裙被湖风掀起,像只欲飞的鹤。雪仪凑在她身边,烟紫色裙角缠着根水草,手里还把玩着块莹白的玉佩,见他们过来,眼睛亮得像星。
“菀儿姐姐!” 雪仪先跑过来,目光在林菀和鬼子六相携的手上打了个转,随即又被她发间的贝壳吸引,“这贝壳好漂亮!哪来的?”
林菀刚要回答,就被白静打断。她的目光落在林菀微肿的眼泡上,又扫过鬼子六衣袍上的花瓣,最终定格在他手背上那道新添的划痕 —— 想来是摘草莓时被刺扎的。“路上辛苦了。” 她的声音清浅如湖,“先进帐歇歇,我炖了些姜汤。”
帐内的篝火正旺,铜锅里的姜汤咕嘟作响,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眉眼。林瑶被安置在毡垫上,咂着嘴翻了个身,水红裙的衣角搭在雪仪的烟紫色裙上,像两团交缠的花。
白静给林菀递了碗姜汤,目光在她与鬼子六之间转了圈,忽然笑了:“看来这一路,发生了不少事。”
林菀捧着温热的碗,指尖的凉渐渐散去,却被这话问得心头一跳。她偷偷看了眼鬼子六,他正低头吹着碗里的热气,玄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仿佛没听见这话。可她分明瞧见,他握着碗沿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里的姜片夹到她碗中 —— 他知道她不爱吃这个。
“遇到个青海来的僧人。” 鬼子六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湖,“不太懂规矩,被我教训了。” 他刻意略去了僧人的冒犯与山林里的缠绵,有些事,不必让所有人都知道。说这话时,他的膝盖轻轻碰了碰林菀的膝头,像在无声安慰。
雪仪的眼睛瞬间瞪圆:“敢欺负菀儿姐姐?六师哥你没一剑劈了他?”
“出家人,留几分情面。” 鬼子六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但他若再犯,我剑下绝不留情。” 目光扫过林菀发白的侧脸,指尖在膝头悄悄蜷起 —— 当时若不是顾及她在旁,那僧人的下场绝不会这么轻易。
这话让帐内忽然静了。白静的目光在林菀泛红的耳尖上停了停,端起姜汤轻轻吹着,没再追问。雪仪却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忽然凑到林菀身边,压低声音说:“姐姐,你跟六师哥…… 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在山里定了情呀?”
林菀的脸 “腾” 地红了,刚要辩解,就被鬼子六拉到身边。他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传来的温让她瞬间定了神,指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小孩子家别乱猜。”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却不着痕迹地将林菀护在身后,“先说说仙女湖这边的情况。”
白静这才说起正事。原来她们早已联络好京中旧部,只等账册送到便可动手。只是近日湖边总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徘徊,黑石阵的灵力也时强时弱,像是有人在暗中窥探。
“会不会是…… 林家的仇家?” 林菀的指尖捏紧了衣角,雪白的布料被攥出褶皱。
鬼子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透过肌肤传来,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住:“别怕。” 他看向白静,“师叔放心,今晚我守夜。” 不管来的是谁,想伤菀儿,先过他这关。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的寒意。
夜深时,林瑶和雪仪早已睡熟,帐内只剩下白静、林菀与鬼子六。篝火渐渐转弱,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帐壁上忽明忽暗。白静忽然起身往外走,冰蓝裙掠过地面时留下淡淡的香:“我去看看阵法,你们…… 好好聊聊。”
帐帘落下的瞬间,林菀忽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鬼子六坐在她对面,玄色的衣袍在微光里像团凝住的墨,目光里的情绪比湖水还深。他忽然起身,坐到她身边的毡垫上,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花香,与自己身上的皂角香缠在一处,竟格外和谐。
“菀儿。”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明日我便动身去京城。”
林菀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坠着:“那……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鬼子六摇头,语气坚决,“京中危险,你留在仙女湖最安全。” 他怎么舍得让她再踏入那龙潭虎穴?那些明枪暗箭,他一人挡便够了。他伸手想替她理理鬓发,指尖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
“可我想跟你在一起。” 林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贝壳,“不管是危险还是安稳。”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鬼子六的心湖,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他望着她眼底的坚定,忽然觉得所有的顾虑都成了多余。“好。”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与她掌心的贝壳相触,能清晰感受到贝壳的纹路和她掌心的汗,“明日一起走。” 大不了,他便多分出十二分精力护着她。
帐外的风忽然大了,掀起帘角将月光露进来,照亮了两人交握的手。林菀望着他玄色衣袍上未抖落的花瓣,忽然想起溪边他没说出口的话,鬼使神差地问:“你白天想说…… 等事情了结,便怎样?”
鬼子六的喉结滚了滚,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许久,终于低低地说:“便娶你。” 他的指腹轻轻按压着她的指节,像是在强调这个承诺。
月光忽然亮得灼眼,映得林菀的脸像浸了蜜的桃。她没回答,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月白的裙角缠上他的玄色衣袍,像要缠到天荒地老。他顺势搂住她的肩,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能清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一声声,像在应和她的悸动。
帐外的湖水轻轻拍打着黑石,像在替他们应和。明日的京城或许风雨密布,但此刻,只要能握着彼此的手,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有些承诺,不必说得多响亮。在月光下,在湖风里,在两心相贴的刹那,便已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