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整个楼层异常安静，除了医护人员的脚步声外，竟没有一个病患走动，显然是被特意清场过。
“慕容小姐，”程谨压低声音，在确认两位警员还未跟上来后说道，“萧董的意思是您可以先住院休养，后续事宜我们会妥善处理。”
慕容瑶坐在轮椅上，眼神清明锐利，哪还有半分先前的虚弱模样。她果断摇头，“夜长梦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也不至于今天赶去警局录笔录。”程谨眉头微蹙，接话道。
“我如果不出现把这件事扩大，这伤也白受了，”慕容瑶的声音压得极低，才能减轻疼痛感，她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脖颈处的淤青，“录音笔已经交给你了，必须趁热打铁。”
程谨还想再劝，护士已经指引他们拐进了一间诊疗室。
推开门的一瞬间，室内的阵仗让慕容瑶眉梢微挑。
主治医师戴着无菌手套站在无影灯下，两名护士推着器械车严阵以待，两名护士标准站姿站在医生旁边，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位穿着白大褂的法定鉴定人员，手中的专业单反相机已经调好了焦距。
一旁的托盘上，伤情鉴定委托书已经摊开，黑色的签字笔静静地躺在旁边。
“慕容小姐，请到这边来。”护士们训练有素地扶她坐上病床，动作轻柔地为她脱下那件被割破的羽绒服。当外套褪下的瞬间，程谨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慕容瑶脖颈处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无所遁形。那些淤血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紫红色，边缘已经开始泛黄，明显是不同时间段造成的叠加伤。
“我需要特效镇痛剂，”慕容瑶直视着主治医师，语气专业而冷静，“先用特效药，静脉注射，至少要保证我两小时内声带机能正常。”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鉴定人员的相机，“后续的输液治疗可以慢慢来。”
主治医师与程谨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得到默许后点头，“明白。我们会先用冷冻喷雾局部镇痛，然后进行皮下封闭注射。”他转向鉴定人员，“先取证。”
鉴定人员立即上前，摆着专业工具的小推车已经推了过来，专业相机的闪光灯在诊疗室内接连闪烁，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不同角度的特写镜头清晰地记录下每一处伤痕的细节——尤其是脖颈处那个呈拇指形状的淤青，将成为最有力的证据。
慕容瑶面无表情地配合着，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的一丝不适。
“初步判断是外力压迫导致的气管周围软组织挫伤。”医师戴着无菌手套的指尖轻轻触碰伤处，“伴有局部毛细血管破裂出血。”他看向慕容瑶，“需要立即做喉镜检查确认声带损伤程度。”
程谨的脸色越发阴沉，双眼闪过一丝寒光，他掏出手机快速编辑着信息。
“还有哪里不舒服？脚踝吗？” 医生已经将注意力转向慕容瑶的脚踝方向，语气中带着职业性的关切。
慕容瑶轻轻点头，刚要自己抬起伤腿，护士已经利落地蹲下身，“我来帮您。”
护士的动作专业而轻柔，小心翼翼地解开鞋带，脱掉一只鞋，裤脚被缓缓卷起，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暴露在无影灯下。脚踝处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淤血清晰可见。
程谨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在他冷冽的注视下，慕容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几分，她那会儿确实有点着急，用力过猛了一点，但不至于伤到骨头，“应该只是普通扭伤……”
“普通扭伤？”一个冷冽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
诊疗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笑书穿着白大褂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这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叶家大少爷此刻浑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冷得吓人。他的白大褂下摆随着急促的步伐翻飞，露出里面未来得及换下的深色西装。
“王医生！”主治医师惊讶地直起身，护士们相互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您怎么——”
王笑书径直走到病床前，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慕容瑶的伤势。当他看到脖颈处的淤青时，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紧缩。
“笑书，你怎么知道我……”慕容瑶愣住了，随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以叶家的情报网，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更何况，她记得这家医院也是叶家的。
“你觉得我会不知道？”王笑书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上前一步，躬下身伸手想要查看她的伤处，却在看到慕容瑶下意识往后躲的动作时硬生生停住。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医生，语气不容置疑，“做核磁共振，排除骨折和韧带撕裂可能。”
医生刚要应声，慕容瑶却突然直起腰，忍着喉咙的疼痛说道，“没时间。”
她的声音恢复了清明，眼神坚定地看向王笑书，“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警局做笔录。”
“不可能。”王笑书斩钉截铁地拒绝，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金丝眼镜，“你的脚踝很可能已经骨裂，再走动会导致二次伤害。”
“怎么会，”慕容瑶脱口而出，喉咙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止住话，声音哑了许多，但注意到诊疗室外已经隐隐传来的警员谈话声，她咽了咽口水，转变语气低声唤道，“笑书，你知道我做了多……”她突然顿住，仔细打量着王笑书凝重的表情，恍然道，“你知道了？”
王笑书偏偏头，目光甩向角落程谨的方向，暗示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慕容瑶先是有些诧异，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自己这是在小看他们这些继承人的能力，索性破罐子破摔，“现在每耽误一分钟，变数就多一分。萧生那边随时可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两人的目光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无声交锋，诊疗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程谨站在一旁，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显示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萧生已派人前往警局。
王笑书取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当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镜片后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专业性的冷静，语气已经缓和许多，“至少让我先做应急处理。”
不等慕容瑶回答，他已经转向主治医师，声音沉稳而专业，“先做喉镜确认声带损伤程度，再用倍他米松混合利多卡因做踝关节腔注射，配合弹性绷带固定。”
“我只是扭到了……”慕容瑶小声嘟囔。虽然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但总觉得这治疗方案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嘴硬道，“喉咙确实是有点痛。”
王笑书正在戴无菌手套的动作一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不是要去警局折腾吗？”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冷敷包和镇痛凝胶根本撑不住你待会儿要演的戏。还是说你并不……”
“懂，我懂。”慕容瑶立刻识相地服软，讨好地冲他眨了眨眼。
主治医师会意，迅速准备药剂。慕容瑶看着王笑书紧绷的侧脸轮廓，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医生，此刻的愤怒和担忧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
她轻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