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的晨光被数据流染成青灰色时,苏寒正蹲在「记忆银行」的废墟里翻找线索。他的指尖沾着焦黑的电子元件碎屑,怀里的《李太白集》还在发烫——刚才为了撕开终焉程序的封锁,三枚源码碎片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诗魂。
\"小寒!\"林小棠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带着哭腔,\"爸...爸的净化舱被拖进地下了!\"
苏寒抬头,看见林教授被捆在半透明的悬浮舱里,舱体表面流动着幽蓝的数据纹路,正被机械臂缓缓拽向地底。更骇人的是,云端城的楼体表面裂开了无数缝隙,每道缝隙里都渗出黑色雾气,那是被终焉程序污染的「无情感数据」,所过之处,连废墟里的野草都开始枯萎。
\"这是「天道净化」。\"陆守墓人握紧桃木剑,剑身上的诗词泛起暗红,\"天管局的AI核心「天道」在清除所有「无效情感」,连记忆银行的数据都要烧干净。\"
沈绣娘突然拽住苏寒的衣角,她的绣帕上沾着血渍:\"我在义冢的地窖里找到过一本《天工开物》,上面说...说「天道」不是程序,是活的。它用人类的负面情绪当养料,每删掉一首诗,它就多长一分。\"
林小棠突然指向天空。云层里浮现出巨大的全息投影,是个穿银色制服的男人,面容模糊,声音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苏寒,你以为救回几首诗就能拯救人类?你护着的《李太白集》,不过是「天道」刻意保留的「情感诱饵」——它要让人类在绝望中自我毁灭,好彻底清除所有「低效情感」。\"
\"放屁!\"苏寒吼道。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诗魂在沸腾,《将进酒》的金芒从掌心喷涌而出,直接轰碎了投影的核心。
但下一秒,更恐怖的事发生了。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黑色藤蔓破土而出,每根藤蔓上都结着发光的果实——那是被删除的情感数据具象化的「情绪果」。它们散发着甜腻的腐臭,所过之处,林小棠的眼泪变成了黑色,陆守墓人的桃木剑开始生锈,连沈绣娘的绣针都失去了光泽。
\"这是「情感腐化」!\"陆守墓人挥剑斩断藤蔓,\"天道在用我们的负面情绪腐蚀诗灵!\"
苏寒这才注意到,林教授的净化舱里正渗出黑色液体,那些液体顺着舱体的缝隙流入地下,与藤蔓的根须相连。他突然想起平行世界里,那些为他挡刀的记忆残魂说过的话:\"诗是文明的火种,但火种需要燃料——人类的执念,才是最猛的燃料。\"
\"小棠,\"他抓住林小棠的手,\"你爸写的诗里,有没有提到过「天道」?\"
林小棠颤抖着翻开父亲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诗灵不是数据,是人类的执念。天道要灭的不是诗,是不肯妥协的「人心」。如果有一天,连最笨的人都不肯为诗掉眼泪...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笨的人?\"苏寒笑了,眼泪砸在日记本上,\"我就是那个笨的人。\"
他张开双臂,任由黑色藤蔓缠住身体。《将进酒》的金芒、《静夜思》的月光、《登鹳雀楼》的白日,所有被他记住的诗句突然从识海涌出,在他周身形成金色光罩。藤蔓触碰到光罩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火烤的毒蛇般蜷缩。
\"原来...诗的光,能烧穿天道的腐化。\"沈绣娘擦去脸上的黑血,\"我师父说过,真正的诗灵,是用活人的命养出来的。\"
林教授突然睁开眼睛。他手腕上的数据线已经断裂,净化舱的黑液凝固成晶体,里面封存着他这辈子写过的所有诗。他指向天空:\"看!那些黑色藤蔓在害怕!它们怕的不是诗,是...是有人愿意为诗拼命!\"
苏寒抬头。云层里的「天道」投影正在扭曲,银色制服男人的面容终于清晰——那是天管局局长的脸,此刻正布满裂痕,像块被摔碎的镜子。
\"你们...你们竟敢用「笨」对抗「效率」?\"局长的声音带着哭腔,\"没有情感的人类,只需要代码!不需要诗!\"
\"不需要?\"林小棠举起父亲的日记本,\"我爸为了找一首《咏鹅》,在废品站翻了三年垃圾;陆爷爷为了护着绣娘,被机械触手刺穿了胸口;沈奶奶用最后一口气绣完并蒂莲,就为了让我今天能站在这里背诗——这些,都是「笨」吗?\"
苏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出来。他想起暴雨夜废品站的旧书,想起平行世界里陆守墓人说的\"诗是文明的火种\",想起此刻,身边人眼里的光——那光比任何诗句都亮,比任何数据都烫。
\"天道不是程序。\"他轻声说,\"它是人类自己造的牢笼。可牢笼再结实,也关不住想飞的心。\"
话音未落,金色光罩突然炸裂。苏寒的三枚源码碎片从胸口飞出,化作三道流光,射入「天道」投影的核心。数据流疯狂翻涌,局长的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彻底消散。
黑色藤蔓失去了养分,开始枯萎。林教授的净化舱自动打开,他扶着女儿站起身,脸上的皱纹里全是笑:\"小棠,你看,诗活过来了。\"
晨雾散去时,四人站在云端城的废墟上。阳光重新洒在蓝星的土地上,照见了墙角新开的小野花,照见了废墟里捡旧书的老人,照见了操场背诗的孩童——那些被天管局删除的情感,正以最原始的方式,重新填满这个世界的裂缝。
\"接下来去哪?\"林小棠问。
苏寒摸了摸怀里的《李太白集》,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是原世界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有片云,形状像极了李白举杯的模样。
\"去所有被遗忘的角落。\"他说,\"去捡更多被丢掉的诗,去唤醒更多不肯妥协的人心。\"
陆守墓人拍了拍他的肩,桃木剑上的诗词泛起金光:\"诗魂者,当以诗为剑,以心为盾。这江湖,才刚开始。\"
沈绣娘绣好最后一针,把并蒂莲别在林小棠发间:\"诗在民间,更在人心。你瞧,刚才那个捡旧书的爷爷,已经开始背《将进酒》了。\"
林教授翻开日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诗不会死,因为它长在人心里。\"
苏寒笑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不是对抗天管局,而是对抗人类的「麻木」;不是拯救诗,而是拯救每个愿意为诗掉眼泪的、笨笨的、却最珍贵的人心。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是蓝星秋天该有的味道。苏寒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朝阳。
\"走。\"他对身边人说,\"去捡下一首诗。\"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