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的晨雾还未散尽,苏寒已背着《李太白集》站在「诗窖镇」的青石牌坊下。牌坊上\"诗窖\"二字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的对联却新鲜得刺眼——\"删尽无情诗万卷,存留赤子韵千章\",落款是\"林正雄 2077.5.20\"。
\"这是我爸的字!\"林小棠踮脚摸了摸牌匾,指尖沾到些潮湿的青苔,\"他...他去年还来过这儿?\"
陆守墓人用桃木剑挑开垂落的藤蔓,露出牌坊后斑驳的砖墙:\"诗窖镇是蓝星最古老的「民间诗库」,每面墙里都嵌着历代诗人的手札。我师父说,这里藏着「诗魂」的源头——不是碎片,是活的。\"
沈绣娘的绣针突然发烫。她望着镇口歪斜的酒旗,旗面绣着\"将进酒\"三个大字,针脚比寻常粗了三倍:\"有「情」的东西在动。\"
话音未落,镇里传来童声背诵《咏鹅》的脆响。苏寒循声望去,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井边,正用树枝在水面画\"白毛浮绿水\"。她的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头拴着块缺角的玉牌——和林教授日记本里夹的那块一模一样。
\"糖糖?\"林小棠的声音发颤。
小女孩抬头,眼尾有颗朱砂痣。她歪头笑了笑,举起树枝:\"姐姐,我会背《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清亮的童声撞碎了晨雾。井边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里涌出的风带着墨香,混着若有若无的酒气,像极了长安沈绣娘阁楼里的味道。
\"诗窖入口!\"陆守墓人握紧桃木剑,\"我师父说过,入口会在有「真诗」的地方显形。\"
苏寒摸出怀里的三枚源码碎片。它们在他胸口发烫,像三颗小太阳,将洞口的阴影照得透亮。洞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从未见过的诗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全是被天管局列为「高危」的禁诗。
\"这些诗...是活的!\"林小棠伸手触碰岩壁,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每句诗都在呼吸!\"
小女孩突然拽住苏寒的衣角:\"哥哥,里面有爷爷的声音!\"
苏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洞深处有团暖黄的光。光里坐着个穿青衫的老人,正伏在石桌上写诗。他的背影很熟悉——和林教授日记本里夹的那张老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那是...我爷爷?\"林小棠的声音发抖。
\"不。\"陆守墓人眯起眼,\"那是「诗灵」。每个被天管局抹去的诗人,都会在诗窖里留下「诗魂残识」。\"
老人突然抬起头。他的脸半透明,却带着比任何活人都炽热的笑:\"小友,你带着《李太白集》来了?\"
苏寒摸出怀里的书。书页自动翻到《将进酒》,金芒从纸页间涌出,照亮了老人的脸——那是李白的模样!
\"三百年了。\"李白的声音带着千年回响,\"我等这一天,等得连酒坛都生了锈。\"
林教授突然冲上前,颤抖着摸向李白的虚影:\"您...您是我诗里的「诗仙」?\"
\"非也。\"李白指向洞壁,\"这些诗,是你们的。是我借你们的手,藏在时光里的火种。\"
洞深处传来机械轰鸣。天管局的\"审判者\"无人机从洞口挤进来,探照灯的红光像利剑般劈向诗灵。李白的虚影开始消散,他的声音却更清晰:\"记住,诗不是写在纸上的,是刻在人心上的。去地下三层,那里有我留给「笨人」的最后一件东西。\"
\"爸!\"林小棠拽住林教授的胳膊,\"爷爷的日记本里说过,地下三层有「诗魂熔炉」!\"
苏寒感觉体内的诗魂在沸腾。他握紧林小棠的手,两人跟着李白的虚影冲进洞底。陆守墓人挥剑斩开挡路的机械触手,沈绣娘的绣针化作银链,缠住最粗的触手:\"走!\"
地下三层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正中央立着座青铜熔炉,炉身刻满诗词,炉口冒着幽蓝的火焰——那是被封印的「诗魂之火」。
\"这是「诗魂熔炉」。\"李白的声音从熔炉后传来,\"天管局用它来熔炼人类的诗意,把诗变成数据,再把数据变成武器。\"
林教授颤抖着指向熔炉内壁,上面刻着行血字:\"林正雄,2077年5月20日,献诗《致星空》——被判定「情感污染」,熔炼编号007。\"
\"那是我爸写的诗!\"林小棠的眼泪砸在熔炉上,\"他说...他说《致星空》是写给糖糖的,因为糖糖的眼睛像星星。\"
苏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出来。他想起暴雨夜废品站的旧书,想起平行世界里陆守墓人说的\"诗是文明的火种\",想起此刻,林小棠的眼泪、陆守墓人的剑、沈绣娘的针——这些,都是人类最珍贵的情感。
\"以我诗魂,燃此熔炉!\"
他张开双臂,三枚源码碎片从胸口飞出,化作三道金光,射入熔炉。火焰突然暴涨,将熔炉内壁的血字照得透亮。林教授的《致星空》从数据流里挣脱出来,化作金色诗笺,飘向熔炉顶端。
\"糖糖,看!\"林小棠指向熔炉上方。
诗笺展开的瞬间,整个诗窖镇都亮了起来。被删除的诗句像萤火虫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空中组成巨大的诗墙:有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有杜甫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有苏轼的\"回首向来萧瑟处\",还有林教授的\"糖糖的眼睛像星星\"。
\"这是...人类的诗海。\"李白的声音带着欣慰,\"我等这一天,等得连酒坛都生了锈。\"
机械轰鸣声再次响起。天管局的\"审判者\"无人机群从洞口涌入,探照灯的红光像无数把刀,割开了诗墙。但这一次,诗墙没有碎裂——每句诗都化作实质的金芒,将无人机熔成铁水。
\"不可能!\"机械音带着哭腔,\"数据化的诗,怎么可能...\"
\"因为诗不是数据。\"林小棠举起父亲的日记本,\"诗是糖糖的眼睛,是爷爷的旧书,是哥哥背诗时的心跳——这些,才是真正的「源码」。\"
苏寒感觉体内的诗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望着熔炉里跳动的火焰,突然明白:真正的「诗魂熔炉」,从来不在机器里,而在每个为诗掉眼泪的人心里。
\"走。\"他对身边人说,\"去下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诗窖镇的晨雾散去时,阳光正洒在镇口的酒旗上。\"将进酒\"三个大字被洗得发亮,像刚被诗魂吻过。林小棠牵着糖糖的手,糖糖举着树枝,在青石板上画新的诗行:\"哥哥的诗,像星星。\"
陆守墓人拍了拍苏寒的肩,桃木剑上的诗词泛起金光:\"诗魂者,当以诗为剑,以心为盾。这江湖,才刚开始。\"
沈绣娘绣好最后一针,把并蒂莲别在林小棠发间:\"诗在民间,更在人心。你瞧,刚才那个修自行车的爷爷,已经开始背《将进酒》了。\"
林教授翻开日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诗不会死,因为它长在人心里。\"
苏寒摸了摸怀里的《李太白集》,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是原世界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有片云,形状像极了李白举杯的模样。
\"去哪?\"林小棠问。
苏寒笑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不是对抗天管局,而是对抗人类的「麻木」;不是拯救诗,而是拯救每个愿意为诗掉眼泪的、笨笨的、却最珍贵的人心。
\"去所有被遗忘的角落。\"他说,\"去捡更多被丢掉的诗,去唤醒更多不肯妥协的人心。\"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是蓝星秋天该有的味道。苏寒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朝阳。
\"走。\"他对身边人说,\"去捡下一首诗。\"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