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石膏与断绳
阁楼的窗户被木板钉死了大半，光线像吝啬的施舍，斜斜地落在西弗勒斯打着石膏的腿上。那截惨白的石膏从脚踝缠到膝盖，边缘已经蹭得发黑，隐约能看见渗出来的、褐色的药渍。
“你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我把手里的空汤碗往床头柜上一磕，瓷碗撞在缺角的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关键任务：在保护者重伤期间提出断绝关系，任务完成奖励：本学期全部文科作业清零】
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够到床边的水壶，却因为石膏的重量没能如愿。上周他在建筑工地搬砖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工头给了几个便士就把他打发回来，连医生都是邻居老太太帮忙叫的——一个喝醉了的、连听诊器都拿不稳的赤脚医生。
“医生说要静养六周。”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哑了，大概是疼的。我看见他额头上覆着一层冷汗，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
“六周？”我冷笑一声，故意踢了踢床腿，他疼得闷哼了一声，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西弗勒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欠着房东半个月房租？等你静养完，我们早就被扔到街上去了！”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黑的阴影。“我……我可以帮人抄笔记，之前教授说过，有学生需要……”
“抄笔记？”我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你用哪只手抄？用你这条断腿吗？”我指着他的石膏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不能打工，不能挣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得我每天给你端水喂饭！你就是个累赘！是个废物！”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床单还是母亲生前留下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此刻被他攥出深深的褶皱。
“皓月，”他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玻璃渣，“再给我一点时间……等腿好了，我去……”
“不用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他胸口。那是我昨天在楼下酒馆门口，从一个醉汉手里抢来的废纸，背面被我用炭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从此与西弗勒斯·斯内普无任何关系”。
“签了它。”我盯着他，刻意让自己的眼神冷得像冰，“你现在就是个碍事的东西，留着你只会拖累我。反正爸妈也不在了，我们本来就没必要绑在一起。你自己躺在这里等死吧，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喝西北风。”
他低头看着那张纸，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我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别的。“你……说真的？”
“不然呢？”我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难道还要我伺候你到死？西弗勒斯，你别忘了，你以前是年级第一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个摔断腿的废物？谁稀罕跟你这种人有关系。”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锤子，彻底砸碎了他眼里最后一点光。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炭笔，因为疼痛和虚弱，手指抖得厉害。石膏和床板摩擦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
他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和他以前在作业本上那些工整的、带着墨香的字体判若两人。
【系统提示：关键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我拿起那张纸，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纸张落地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像野兽被撕裂喉咙般的呜咽。我没回头，一步一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把那声呜咽关在了阁楼里。
外面的阳光很亮，晃得我眼睛疼。我把那张写着断绝关系的纸揉成一团，扔进路边的泥水里。纸团很快吸饱了脏水，沉了下去，像一段被硬生生扯断的绳子。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就像西弗勒斯刚才看我的眼神，那里面的东西，比他断了的腿，碎得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