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府邸,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皇子纳侧妃,虽非正礼,但场面之盛大奢华,丝毫不逊于寻常权贵娶正妻。朱漆大门洞开,石狮披红,府内处处锦绣,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朝中重臣、皇亲贵胄、世家子弟云集,杯觥交错,言笑晏晏,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景象。
凤清歌乘坐侯府马车低调抵达时,婚宴正酣。她并未引人注目,只由府内管事引至女眷所在的偏厅席位。甫一落座,便感受到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的怜悯——谁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准太子妃”,如今是侯府最不受待见的嫡长女,胞兄失踪,婚约作废,处境尴尬。
凤清歌恍若未觉,只端起一杯清茶,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她的位置不算好,却能将厅中大部分情形尽收眼底。
主位之上,五皇子君煜城一身大红喜服,金冠束发,面容俊朗,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正与身旁的二皇子君墨珩低声交谈,两人姿态亲密,俨然一派兄友弟恭。只是君煜城偶尔扫向宾客的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算计。七皇子君瑾瑜也来了,坐在稍远些的位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女眷这边,皇后沈明澜并未亲至,只派了身边得力的掌事姑姑送来赏赐。德妃凤婉仪倒是来了,端坐上首,妆容精致,仪态万方,正与几位宗室王妃寒暄。她目光流转间,与凤清歌有过短暂的交汇,微微颔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太后云华岚也未露面。
柳如眉作为新嫁娘的母亲,自然是满面春风,穿梭于各府贵妇之间,接受着或真或假的恭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当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凤清歌时,嘴角那抹得意瞬间化为刻毒的冷笑。
吉时到。
鼓乐齐鸣,司仪高唱。
盖着大红盖头的凤如雪,由两个喜娘搀扶着,莲步轻移,缓缓步入喜堂。繁复华丽的嫁衣拖曳在地,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宾客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赞叹声、恭贺声不绝于耳。
“新人行拜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凤如雪在喜娘的搀扶下,僵硬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红盖头下,无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但凤清歌敏锐地注意到,在夫妻对拜,转向君煜城时,凤如雪的身体有着极其细微的颤抖,宽大的袖口垂落,隐约可见其右手紧紧攥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礼成。
“送入洞房——!”
宾客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喜娘搀扶着凤如雪,准备将她送入后宅的新房。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慢着!” 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喧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七皇子君瑾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端着一杯酒,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五哥,今日大喜,新嫂子盖头都未掀,就让弟弟们看看未来皇嫂的绝世容颜,讨杯喜酒喝,不算过分吧?”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不少年轻宗室子弟的附和起哄。按习俗,闹洞房前掀盖头敬酒也是有的,只是七皇子此刻提出,时机略显突兀。
君煜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展开笑容,温声道:“七弟顽皮。也罢,今日高兴,便依你。” 他转向被喜娘扶着、僵立在堂中的凤如雪,“雪儿,既如此,便请诸位兄弟一观芳容吧。”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凤如雪身上。喜娘犹豫了一下,在君煜城眼神示意下,缓缓伸手,准备去掀开那顶沉重的凤冠盖头。
就在喜娘的手即将触碰到盖头流苏的刹那——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从盖头下爆发出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道刺目的寒光如同毒蛇般,自凤如雪宽大的袖口中爆射而出!目标,赫然是站在她斜前方、距离极近、脸上还带着促狭笑意的七皇子君瑾瑜!
快!太快了!那匕首寒光凛冽,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杀意,直刺君瑾瑜心口!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君瑾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缩!他虽有些武艺傍身,但事发仓促,又全无防备,眼看那淬着幽蓝寒光的匕首就要透胸而入!
电光火石之间!
“小心!” 一声清叱响起!同时,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芒破空而至!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铁交鸣之声!
那柄眼看就要刺入君瑾瑜心口的匕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击了一下,锋刃诡异地向上偏了半寸!擦着君瑾瑜的肩头锦衣划过,“嗤啦”一声,割裂了华贵的衣料,带起一串细小的血珠!
几乎是同一时间!
“噗通!” “噗通!”
搀扶着凤如雪的两个喜娘,其中一个突然双眼翻白,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口鼻溢出黑血,瞬间毙命!而另一个喜娘则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立当场。
“护驾!”
“有刺客!”
“抓住她!”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喜堂如同炸开了锅!尖叫声、怒吼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瞬间将呆若木鸡、手中还握着染血匕首的凤如雪死死按倒在地!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是……” 凤如雪头上的盖头早已在挣扎中滑落,露出她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疯狂而扭曲变形的脸,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目光死死瞪向一个方向——正是那个呆立着的喜娘!
然而,那喜娘在凤如雪目光扫来的瞬间,像是突然回魂,猛地扑倒在地,朝着君煜城的方向连连磕头,哭嚎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扶着新夫人……新夫人她……她突然就……”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君瑾瑜捂着肩头渗血的伤口,脸色铁青,惊魂未定。若非那关键一刻的偏移,他此刻已是一具尸体!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了角落处——凤清歌刚刚收回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银芒。
君煜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杀机毕露!他死死盯着地上被按着、兀自尖叫挣扎的凤如雪,又看了一眼地上暴毙的喜娘和哭嚎的另一个,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的柳如眉!
“好!好一个定远侯府!好一个情深义重的‘陪嫁’!” 君煜城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竟敢在本王新婚之夜,刺杀皇子!给我拿下!所有相关人等,一个不许放过!即刻封锁府门!”
“殿下!冤枉!冤枉啊!” 柳如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雪儿她一定是被邪祟迷了心窍!她是无辜的!是有人害她!对!一定是有人害她!”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指向角落里的凤清歌,尖声叫道,“是她!一定是凤清歌这个妖女!是她害我雪儿!她嫉妒雪儿嫁得好!”
瞬间,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端坐角落、神色依旧沉静的凤清歌身上!
凤清歌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迎着君煜城审视的、二皇子玩味的、七皇子复杂的、柳如眉怨毒的目光,以及全场或惊疑或幸灾乐祸的注视,缓缓站起身。
她并未理会柳如眉的指控,目光清冷地扫过地上暴毙喜娘嘴角的黑血,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哭嚎喜娘看似惊恐实则紧攥的袖口,最后,落在了凤如雪手中那柄匕首的锋刃上——那里,除了君瑾瑜的血,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幽蓝色粉末。
她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弧度。
“五殿下,” 凤清歌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混乱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事蹊跷甚多。新夫人神志不清,暴毙喜娘,活口供词……还有这匕首上的‘幽梦散’,可不是寻常人能弄到手的。侯府陪嫁藏此杀机,确实该彻查。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电,直视君煜城:“在拿下‘所有相关人等’之前,是不是该先请太医,验一验这暴毙喜娘的尸体,还有……新夫人袖中残留的药粉?或许,能更快找到真凶,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真凶?无辜者?
凤清歌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混乱的喜堂中激起了更深的漩涡!
君煜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