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昆仑墟裹成团白茫茫的棉絮时,陆长生已蹲在药田边。昨夜星尘落下的地方,冒出圈嫩黄的芽尖,芽叶上的星芒纹路比昨日更亮,用指尖轻触,纹路竟顺着指尖爬上手背,在腕间绕成个淡淡的光环。
“这草怕是成精了。” 阿虎扛着锄头走来,赤脚踩在露水里,脚趾缝里还沾着黑泥,“张婶说要把它们移到祠堂前的花坛里,让祖宗们也沾沾仙气。” 他蹲下身想拔株幼苗,却被陆长生按住手腕 —— 阿虎的虎口处有道新疤,是昨日对付鸟形怪物时被羽毛划伤的,疤痕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
陆长生掏出鸿蒙鼎,鼎口对着疤痕轻轻晃动。金色光流顺着鼎沿淌出,像根细细的麦秸,黑气在光流中挣扎着蜷缩成球,最终化作颗黑色的籽粒,被鼎口吸了进去。“这是域外混沌的余毒。” 他望着鼎身泛起的涟漪,“昨夜那怪物虽散,却在接触过的人身上留下了印记。”
阿月提着竹篮走来时,篮里的陶碗叮当作响。她把碗挨个摆在田埂上,碗里盛着不同的东西:启明石磨成的粉、三脉泉水泡的草、还有撮从老槐树下挖的黑土。“长老说这些东西能试出哪样能养这仙草。” 她拿起块启明石粉撒在幼苗上,粉末落在叶尖,立刻凝成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 青衫少年跪在生魂泉边,手里捧着块碎裂的玉佩。
陆长生的心脏猛地跳了下。那玉佩的纹路与母亲留给他的一模一样,只是碎口处沾着些暗红色的泥土,像干涸的血迹。他突然想起昨夜货郎铜镜里的影像,星甲战士劈开星舰时,舰体残骸里散落的,正是这种带着血迹的玉佩碎片。
“去生魂泉。” 陆长生站起身,鸿蒙鼎在掌心微微震颤,鼎底浮现出串新的符文,与药田泥土里的星光纹路渐渐重合,“守鼎录里说‘魂归需以星壤为基,玉佩为引’,这仙草怕是在给我们引路。”
往墟深处走的路上,阿月总爱用脚尖踢路边的石子。石子滚到草丛里,惊起的蚂蚱蹦到她的布鞋上,吓得她直跺脚,双丫髻上的野菊晃悠悠地掉下来,被陆长生伸手接住。“长老说生魂泉周围有先民设的机关。” 她捡起野菊重新别好,“我爷爷年轻时进去过,说泉眼边的石壁会说话。”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岩石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刻痕,阳光照过时,刻痕里的光斑会连成流动的星图。阿虎突然指着块卧牛状的巨石:“这石头上有字!”
巨石侧面的青苔被拨开后,露出 “生魂” 二字,字缝里嵌着些银白色的细沙,像被人故意填进去的。陆长生抓起把细沙,沙粒在掌心凉丝丝的,竟自动聚成个小小的鼎形。“是星核沙。” 他的指尖突然刺痛,沙粒刺破皮肤钻了进去,眼前瞬间炸开片星海 —— 无数先民扛着石块往山谷里走,石块上的刻痕与眼前的巨石一模一样,领头的人腰间挂着块玉佩,玉佩的缺口正在渗出金光。
“长生哥!” 阿月的呼喊让他猛然回神,掌心的沙粒已化作道血痕,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岩石吸收,石缝里渗出银白色的汁液,像岩石在流泪。汁液顺着石缝汇成细流,往山谷深处蜿蜒而去,所过之处,枯草都抽出了新芽。
三人跟着银流走到片开阔地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琥珀色。开阔地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泛着乳白色的光,水面漂浮着无数透明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浮着段记忆:有孩童在晒谷场追蝴蝶,有妇人在灶台前烙饼,还有个青衫少年在昆仑墟顶放风筝,风筝线突然断裂,风筝化作颗流星坠向域外。
“这就是生魂泉?” 阿月蹲在潭边,伸手去碰气泡,气泡破在她指尖,化作缕白气钻进袖中,“凉丝丝的,像揣了块冰。” 潭边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中央嵌着块凹槽,形状与陆长生的玉佩完美契合。
陆长生深吸口气,将玉佩嵌进凹槽。玉佩接触石壁的刹那,整个山谷突然震动,潭底升起个石台,台上铺着层银白色的土壤,土壤里埋着半截黑色的石碑,碑上刻着 “魂归故里” 四个大字,字的笔画里还嵌着星星点点的光粒。
“这土... 跟星核周围的星云一模一样。” 陆长生抓起把星壤,土壤在掌心化作无数细小的光丝,“守鼎录说星壤能聚魂,只要有足够的鸿蒙之力,就能让消散的魂灵重凝形体。” 他将鸿蒙鼎放在石台上,鼎口对准石碑,金色光流顺着鼎沿淌入星壤,土壤里立刻冒出无数根光须,像在贪婪地吮吸。
阿月突然指着潭面:“气泡里的人影在动!” 只见所有气泡都往石台聚拢,气泡中的记忆碎片渐渐融合,形成个模糊的人形 —— 那人穿着粗布衣裳,正弯腰给药田浇水,侧脸的轮廓与母亲越来越像。陆长生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从怀里掏出块晒干的野菊,那是阿月前日别在发间的,花瓣虽干,却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他把野菊放进鸿蒙鼎,鼎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星壤里的光须疯长着缠绕住气泡人形,人形在光须中挣扎着舒展四肢,皮肤的纹理、头发的弧度,都在一点点变得清晰。当最后缕光须融入人形时,石台上的身影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陆长生的眼神里,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净的面粉。
“长生,娘做了你爱吃的荞麦糕。” 母亲的声音带着灶台烟火的暖意,伸出的手掌上,还留着给蒸笼添柴时烫出的燎泡。陆长生想伸手拥抱,却发现指尖穿过了虚影 —— 母亲的身影正在渐渐透明,星壤里的光丝开始断裂,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魂体凝而不固,是少了域外的‘归墟石’。” 白发长老拄着拐杖走来,老人的胡须上沾着星壤,“先民传说归墟石能锁住魂灵,只是那石头在域外的忘川河畔,从来没人去过。” 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卷,卷上的地图用朱砂标着条蜿蜒的路线,起点是昆仑墟,终点在片漆黑的海域,标注着 “域外之界”。
陆长生望着母亲的身影化作星尘,掌心的鸿蒙鼎突然变得滚烫。鼎身浮现出新的符文,组成行清晰的字:“星核为舟,开天为桨,破界需以诚心为引。” 他突然想起货郎铜镜里的星甲战士,那人劈开星舰时,舰体残骸里散落的,正是与归墟石相似的光泽。
晚饭时,祠堂里的油灯都换成了新的灯芯。村民们围着篝火坐着,张婶给每个人碗里都盛了荞麦糕,糕上的红糖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陆长生咬着糕,粗粮的颗粒感混着甜意,与记忆里母亲做的味道分毫不差。他抬头望着屋顶的横梁,那里挂着串星灵碎片编成的风铃,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无数个细小的铃铛在唱歌。
“俺跟你去。” 阿虎把空碗往地上一放,碗底的裂纹里还沾着糕渣,“俺的弓箭能射穿混沌的黑雾,到了域外也能给你搭个手。” 阿月也举起油灯,灯芯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我的灯能照破幻象,上次在峡谷就帮过你,去域外肯定也用得上。”
陆长生望着众人坚定的眼神,突然站起身。他走到祠堂中央,举起开天斧,斧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域外之路凶险,我不能让大家跟着冒险。” 他把鸿蒙鼎放在供桌上,鼎口对着祖宗牌位,“但归墟石必须取,不止为了娘,也为了昆仑墟不再受混沌侵扰。”
夜深时,陆长生独自坐在老槐树下。树皮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身高记号,最上面那道已快到树顶。他摸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突然想起母亲曾在这里教他辨认草药,说每种草都有自己的魂,只要用心待它,就能长出治病的力气。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陆长生把鸿蒙鼎背在身后,开天斧别在腰间。阿月给他的竹篮里装着三脉泉水、星壤、还有块热乎乎的荞麦糕,篮沿还系着朵野菊。阿虎把牛角弓塞进他手里,弓弦上缠着根星灵碎片编成的线:“这线能感应混沌的气息,就像给你加了个鼻子。”
陆长生站在昆仑墟口,望着村民们送行的身影。白发长老颤巍巍地递来张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 “土” 字:“这是守土符,到了域外也别忘了,你是从昆仑墟的土里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