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状态依旧不容乐观。他右臂的石化已经蔓延到了右边小半个胸膛,坚硬的石质皮肤下,血色纹路如同狰狞的刺青,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更让他心忧的是,自从那日吞噬了控尸人的残魂之后,他体内的烬劫咒血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也更加难以控制。他时常能感觉到一股嗜血的冲动从心底涌起,识海中也常常浮现出一些暴戾、混乱的念头,需要他耗费极大的心神才能压制下去。
“林烬哥哥,你还好吗?”阿朵看着林烬越发苍白的脸色,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担忧地问道。这几日,林烬几乎没有合过眼,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调息,对抗着体内咒血的反噬。
林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还撑得住。”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但脑海中那来自“薪火之冢”的呼唤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那里真的存在着某种能够解决他困境的希望。
影刺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他负责探路和警戒。他的身法在山林中更显诡异步伐,往往能在妖兽察觉之前便发现其踪迹,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这黑瘴山脉中,不仅有毒瘴,更有无数强大的妖兽。这三日来,他们已经遭遇了数波妖兽的袭击,其中不乏堪比凝骨境后期甚至化骨境初期的强大存在。若非三人配合默契,加上林烬那条石化右臂在近身搏杀中的恐怖威力,恐怕早已寸步难行。
“前方三百丈,有一头三阶顶峰的‘墨玉蟒’,正在巢穴中沉睡。它守护着一株‘紫雾仙草’,年份约莫在五百年左右。”影刺如同鬼魅般从前方林中闪回,声音低沉地汇报道。
“紫雾仙草?”阿朵眼睛一亮,“那可是炼制‘清瘴丹’的主药之一,能有效抵御这山中毒瘴。若是能得到,我们接下来的路程会轻松不少。”
林烬也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惧毒瘴,但阿朵为了维持薪火光罩,消耗巨大,若能减轻她的负担,自然是好事。而且,这几日的战斗,让他体内的能量消耗也很快,他需要吞噬一些高阶妖兽的骨骸来补充和增强力量,以对抗日益加剧的咒血反噬。
“我去引开它,你们趁机取药。”林烬当机立断。墨玉蟒是三阶顶峰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凝骨境大圆满,实力强横,且通体覆盖坚硬鳞甲,寻常攻击难以奏效,更兼其喷吐的毒雾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麻痹效果,极为难缠。
“太危险了!”阿朵立刻反对,“那墨玉蟒实力强大,你现在的状态……”
“无妨。”林烬打断她,“我自有分寸。速战速决,免得引来其他更麻烦的东西。”
影刺看了林烬一眼,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小心。”他知道林烬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
林烬不再废话,身形一晃,便朝着影刺所指的方向潜行而去。他收敛了全身气息,如同融入了山林阴影的猎豹。很快,他便来到一处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山洞前。洞口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息,显然便是那墨玉蟒的巢穴。
林烬深吸一口气,将左手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薪火,猛地一拳轰在洞口旁的巨大岩石上!
“轰!”
一声巨响,岩石四分五裂。
“嘶——!”
洞穴内,立刻传来一声愤怒的嘶鸣。紧接着,一条水桶般粗细,通体覆盖着墨玉般鳞片,头生独角的巨蟒,闪电般从洞中窜出!它那双灯笼大小的三角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死死锁定了林烬。
“畜生,来追我啊!”林烬挑衅一句,转身便向着与阿朵、影刺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墨玉蟒勃然大怒,它守护的紫雾涎草即将成熟,绝不容许任何宵小染指。它发出一声尖啸,庞大的身躯在林间灵活地游走,速度快得惊人,紧紧追在林烬身后。
林烬一边奔逃,一边留意着墨玉蟒的动向。他故意控制着速度,既不让墨玉蟒追上,也不让它跟丢。一人一蟒,在林间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另一边,阿朵和影刺趁着墨玉蟒被引开,迅速潜入洞穴。洞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和一丝淡淡的药香。影刺经验丰富,很快便在洞穴深处的一块凸起石台上,发现了一株通体呈淡紫色,叶片上凝结着露珠般液体的奇特小草,正是那紫雾涎草。
“找到了!”阿朵低呼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紫雾涎草连带着周围的土壤一同挖出,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之中。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洞穴的地面突然微微震颤起来,一阵“沙沙”的细碎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好!这里不止一条墨玉蟒!”影刺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有大量蛇类生物正在向这里聚集!
“快走!”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向洞外冲去。
而林烬那边,也察觉到了不对。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林中,有越来越多的蛇类气息出现,显然是那条墨玉蟒发出了召集同伴的信号。
“麻烦了!”林烬心中一沉。他没想到这墨玉蟒竟如此狡猾。
他不再犹豫,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直面追来的墨玉蟒。
“畜生,你的死期到了!”林烬眼中寒光一闪,石化的右臂上,黑色漩涡骤然浮现!
墨玉蟒见林烬竟敢停下,更是怒不可遏,张开血盆大口,一道腥臭的黑色毒雾便向林烬喷吐而来。
林烬不闪不避,任由毒雾将自己笼罩。他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和麻痹感,但对于已经大半石化的他而言,这点毒素的影响微乎其微。
黑色漩涡爆发出强大的吸力,竟将那弥漫的毒雾都拉扯、吞噬了一部分!
墨玉蟒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毒雾竟会失效,微微一愣。
就是现在!
林烬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同炮弹般射出,瞬间便欺近到墨玉蟒身前。他那只狰狞的石化右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砸向墨玉蟒的七寸之处!
墨玉蟒反应也是极快,巨大的蛇尾如同钢鞭般横扫而来,试图将林烬逼退。
林烬不闪不避,左手薪火凝聚成一面火焰护盾,硬扛了蛇尾的一击。
“轰!”
火焰护盾破碎,林烬也被抽得气血翻涌,但他借着这股力道,速度更快,石化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墨玉蟒的七寸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墨玉蟒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它那坚逾精铁的鳞甲,在林烬这全力一击之下,竟也抵挡不住,七寸之处的骨骼内脏,已然被震得粉碎!
林烬一击得手,不敢停留,立刻从墨玉蟒的尸身上撕下一块蕴含着其本源妖力的血肉骨骼,看也不看便塞入口中,运转烬劫咒血开始吞噬。
【吞噬三阶顶峰妖兽‘墨玉蟒’骸骨……力量小幅提升……获得天赋能力‘初级毒素抗性’……副作用:石化加剧……】
一股冰凉而充满野性的力量涌入体内,暂时缓解了烬劫咒血带来的部分不适。林烬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又增强了一丝,右臂的石化也向胸口蔓延了一小寸。
他不敢怠慢,转身便向着与阿朵、影刺约定的汇合地点赶去。
然而,他刚奔出不远,便被数十条体型稍小,但同样凶猛的毒蛇拦住了去路。这些毒蛇显然是那条墨玉蟒的同族,此刻见首领被杀,更是疯狂地向林烬发动攻击。
林烬眉头紧锁,左手薪火剑气纵横,右手石化铁拳开道,在蛇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但他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蛇类妖兽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中甚至有几股气息,不弱于刚才那条墨玉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烬心中焦急。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那股来自“薪火之冢”的呼唤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和强烈!仿佛近在咫尺!
林烬心中一动,朝着那股呼唤感最强烈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东南方数十里外,一座被浓郁瘴气笼罩的孤峰,若隐若现。那股强烈的呼唤,正是从那座孤峰之上传来!
“难道……薪火之冢就在那座山上?”林烬精神一振。
他不再与这些蛇群纠缠,猛地催动体内刚吞噬的墨玉蟒妖力,速度暴增,化作一道残影,朝着那座孤峰的方向亡命奔去。
那些蛇群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竟放弃了围攻,转而跟在林烬身后,远远地吊着,仿佛在监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林烬一路疾驰,很快便摆脱了大部分蛇群的追击,来到了那座孤峰脚下。
这座孤峰极为陡峭,几乎是拔地而起,峰顶常年被黑紫色的瘴气笼罩,看不清具体景象。山壁之上,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嶙峋怪石。
而那股呼唤感,在林烬踏上孤峰范围的刹那,变得如同擂鼓般响亮!
林烬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被瘴气笼罩的峰顶,眼神坚定。无论那上面有什么,他都必须闯上一闯!
他沿着崎岖的山路,开始向上攀登。越往上,瘴气越是浓郁,能见度也越低。而且,林烬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瘴气,似乎与山脉外围的有所不同,其中蕴含着一丝……更加古老、更加苍凉的气息。
就在林烬攀登到半山腰时,前方的瘴气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从中缓缓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袍,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石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而空洞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林烬。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与这座孤峰如出一辙的苍凉、死寂的气息。
“来者……何人?”沙哑而古老的声音,仿佛从万古岁月中传来,在林烬耳边响起。
林烬心中一凛,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石面人。他能感觉到,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远非那控尸人或者墨玉蟒所能比拟。
“晚辈林烬,为寻薪火之冢而来。”林烬沉声道,不卑不亢。
石面人闻言,那双空洞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薪火之冢……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找到这里了。”石面人缓缓开口,“你身上……有薪火的气息……也有……‘烬’的诅咒……真是……一个矛盾的组合。”
林烬心中一动:“前辈认得这诅咒?”
石面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他才再次开口:“烬……是终结,亦是……新生。薪火……是希望,亦是……枷锁。”
他伸出一只同样覆盖着石质皮肤的手,指向峰顶:“薪火之冢,就在上面。但是……想要进入,需要……通过考验。”
“什么考验?”林烬问道。
石面人缓缓转过身,露出身后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径,石径的尽头,隐没在浓郁的瘴气之中,看不真切。
“这条路,名为‘问心路’。走过它,你便有资格进入薪火之冢。若走不过……”石面人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林烬感到一阵心悸。
林烬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晚辈愿意一试。”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石面人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去吧。记住,问心路上,一切皆为虚妄,亦皆为真实。唯有……守住本心,方能……看到希望。”
林烬郑重地向石面人行了一礼,然后毅然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问心路”。
在他身后,石面人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那双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低声喃语:“又一个……被选中的人……希望这一次……结局能有所不同……”
而林烬踏上石径的刹那,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浓郁的瘴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熟悉的、破旧的棺材铺。一个瘦弱的少女,正躺在病榻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曦儿!
林烬的心,狠狠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