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利维修区的气氛却与外界的酷热截然相反,一片冷静。首席策略师赵思宁的目光在六块屏幕之间来回切换,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边缘敲击着,形成一种只有她自己能懂的韵律。
一块屏幕上,队友夏尔·勒克莱尔的红色赛车正与瓦尔特里·博塔斯的银色梅赛德斯在发卡弯展开凶狠的缠斗。出站之后,这两位车手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拴在了一起,距离在1秒内外反复拉扯,每一次dRS区的攻防都让心跳漏掉半拍。
另一块主屏幕上,林逸风的17号赛车却像是在跑一场孤独的计时赛。软胎策略让他避开了发车初期的混乱,也让他的比赛节奏与众不同。他的圈速稳定得像节拍器,与头车刘易斯·汉密尔顿之间的差距,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在缓慢地、一寸寸地被蚕食。
“林逸风的轮胎数据非常健康,衰减曲线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平缓。”首席工程师马蒂亚·比诺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站在赵思宁身后,双臂交叉,镜片后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满意。
赵思宁的指尖停下,在平板电脑上划出一道虚拟的轨迹线。“他在用一种非常规的跑法保护左前轮,几乎完全避开了弯角的高负荷路肩。这小子……是在用脑子开车。”
这不仅仅是天赋,这是无数个夜晚在模拟器里跑出的肌肉记忆和数据分析,是舒马赫的经验论与他自身“赛道记忆宫殿”天赋的完美结合。这个一停策略,正在林逸风手中,从一个大胆的赌博,逐渐变成一把锋利的尖刀。
比赛第25圈,赛道上的平衡被打破。
梅赛德斯车队的无线电指令通过公共信号传来:“box, Lewis, box now.”
汉密尔顿的w09赛车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干脆利落地拐进了维修区通道。这是较晚的二停进站策略,换上了全新的软胎。银箭出站,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杀气,开始疯狂刷新单圈速度。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他拉开安全窗口的唯一机会。
“好了,各位,第二阶段开始了。”赵思宁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达到每个人耳中,“汉密尔顿已经出招了。”
维修区里,属于林逸风的轮胎早已准备就绪,粉红色的极软胎在热毯的包裹下维持着最佳工作温度。但罗伯托·奇亚帕没有发出指令,林逸风也没有任何进站的迹象。
17号赛车依旧在赛道上飞驰。
高温炙烤着驾驶舱,林逸风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碳纤维烤箱里,但他无暇顾及。
他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与赛车的对话中。
方向盘上传来的每一丝细微震动,都像是轮胎在向他诉说。左前轮的胎面开始轻微剥离,右后轮的温度在某个临界点徘徊。“记忆宫殿”高速运转,将练习赛的每一圈数据、排位赛的抓地力变化、以及当前赛道的实时状况全部整合在一起,构建出一个动态的、三维的赛道模型。
他能“看”到每一块橡胶分子在极限下的尖叫和撕裂。
“罗伯托,11号弯出弯的路肩,抓地力下降了。”他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简洁、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像是一段程序代码。
“收到,Ethan。圈速很好,继续保持。”罗伯托·奇亚帕回应着,同时在数据终端上记下这个信息,并分享给勒克莱尔的工程师。
一圈,两圈,五圈……
汉密尔顿的圈速快得惊人,但他身前的慢车集团也开始成为阻碍。而林逸风,则在空旷的赛道上,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管理着他那套已经奔跑了三十多圈的软胎。
他的走线不再是追求极致的速度,而是在速度和损耗之间寻找那个最完美的平衡点。他会提前几米松开油门,让赛车依靠惯性滑入弯心;他会用更柔和的转向,避免给前轮带来不必要的横向压力。
舒马赫的幻影没有出现,也不需要出现。那些曾经的谆谆教诲,早已化作了林逸风的本能,刻进了他的骨髓。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传承,导师的意志,已经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第39圈。
“box, Ethan, box, box! 完美的窗口!”
罗伯托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压抑许久的激动。
“确认,进站。”
林逸风在最后一个弯角完美出弯,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驾驶着赛车冲向维修区入口。
法拉利的维修站里,技师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赛车停稳。
千斤顶弹起,风炮枪发出刺耳的尖啸,四条跑到极限的软胎被瞬间卸下,四条全新的、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极软胎被装上。
2.1秒。
一个完美的停站。
赛车落地,绿灯亮起。林逸风深踩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调陡然拔高,17号法拉利像一支离弦的红色箭矢,冲出维修通道,重新汇入赛道。
极软胎带来的巨大抓地力,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焊死在了地面上。赛车从未如此听话,每一个指令都得到了最直接、最狂野的回应。
出站后的第一个计时圈,他甚至还没开始发力,小计时段已经刷紫。
而就在林逸风完成他迟来的进站时,另一侧的维修区也热闹起来。
夏尔·勒克莱尔的赛车紧随其后冲了进来。他的策略更加激进,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软胎,准备在比赛的最后阶段发动决死冲锋。
“Go, charles, go! Go get them!”西蒙·里德的咆哮充满了鼓励。
年轻的摩纳哥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撕掉一层头盔的Visor(保护膜),将一切情绪隔绝在外。赛车出站,像一头被放出牢笼的雄狮,在第一个计时段就刷出了全场最快的紫色。
维修区的大屏幕上,数据疯狂跳动。
p1,汉密尔顿,软胎,15圈。
p2,博塔斯,软胎,25圈。
p3,林逸风,极软胎,1圈。
p4,勒克莱尔,软胎,0圈。
局势在瞬间变得明朗而又复杂。
“Ethan,汉密尔顿在你前方18秒。他的轮胎比你老14圈。博塔斯还没进站,距离10秒。比赛还剩30圈。”罗伯托的声音冷静下来,只剩下纯粹的数据。
林逸风的视野里,地平线尽头还没有那抹熟悉的银色。
但他知道,猎物就在那里。
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方向盘的显示屏上,轮胎温度、刹车温度、能量回收系统……所有的数据都在绿色的安全范围内。
很好。
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头盔下,微微上扬。那是一种属于“冰人Ethan”的,猎手锁定目标时的残酷弧度。
他压上路肩,车身的每一次弹跳都传递着清晰的路感。引擎在身后咆哮,涡轮的呼啸像是催命的序曲。
梅赛德斯的维修通道内,汉密尔顿的比赛工程师皮特·博宁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刘易斯,林逸风换上了极软胎,他正在接近,差距17秒并且在缩小……注意,他开始狩猎了。”
下一圈,林逸风的圈速,比汉密尔顿快了整整1.5秒。
赛道上,一场关于速度与时间的追逐战,正式拉开序幕。那辆红色的法拉利,究竟是能在一停策略的豪赌中创造奇迹,还是会在极软胎的快速衰减中,跌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