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风与瓦塞尔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已是千军万马。
翌日,巴库正赛。
“五盏红灯……熄灭!比赛开始!”
梅赛德斯的两台赛车如离弦之箭,瞬间弹射而出,牢牢守住了一二位。林逸风的起步同样迅猛,他紧紧贴住汉密尔顿的尾翼,试图在进入一号弯前完成超越。
但维斯塔潘的红牛赛车更快。
荷兰人从外线凶狠地切入,几乎要将林逸风挤上护墙。林逸风没有丝毫退让,两台赛车以轮对轮的姿态,火花四溅地冲入一号弯。林逸风凭借更优的弯心位置,硬生生守住了第三。
“dRS enabled. dRS enabled.”
三圈之后,奇亚帕在无线电中播报。巴库漫长的城市赛道,瞬间化为狩猎场。
前十圈,赛道上的局势胶着。梅奔双车凭借强大的综合性能,逐渐拉开差距,在前方构筑了属于自己的银色帝国。真正的战场,在第三名的争夺上。
林逸风的法拉利SF90,像一头被拔掉了利爪的野兽。为了在排位赛榨取出极致的直道速度,车队牺牲了太多的下压力。每一个弯角,赛车都表现出神经质的不稳定,车尾蠢蠢欲动,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
而他身后的维斯塔潘,驾驶着以底盘性能着称的红牛,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个弯道群都将距离疯狂拉近。
“马克斯在后方0.4秒,他有dRS.”奇亚帕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
林逸风的视线里,后视镜中那抹红黄蓝的涂装越来越大,几乎要吞噬一切。他进入了绝对的“冰人”领域。大脑化作一台超级计算机,赛道、轮胎、燃油、ERS电量……无数数据流淌而过。
进入15号弯,一个经典的左手直角弯。维斯塔潘动了!他利用dRS的优势猛地抽头,试图从内线强攻。
就在红牛车头探出的瞬间,林逸风的脚下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重刹,同时轻点油门,方向盘反向一抖。
法拉利赛车的车尾以一个肉眼可见的夸张角度向外甩出!
“他在干什么!他要失控了!”解说席传来惊呼。
轮胎发出尖锐的嘶鸣,几乎要撕裂。车身在失控的边缘横移,却像一把被精准计算过的圆规,车头死死对准弯心,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完美卡住了内线!
维斯塔潘被这个不要命的动作惊得下意识收了半脚油门,他眼睁睁看着那台红色赛车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封死了他所有的进攻路线。
“甩尾入弯……他把排位赛的跑法用在了正赛里!”红牛的工程师在无线电里大吼,“这家伙是个疯子!”
一圈,两圈……
整整五十圈的比赛,变成了林逸风一个人的防守表演。
他在每一个弯道用“刀锋之舞”挣扎求存,又在2.2公里的大直道上,利用SF90那可怜的低阻力优势,一次次在维斯塔潘进入攻击范围前,重新拉开那救命的零点几秒。
他的脖颈承受着巨大的G力,每一次甩尾都在挑战肌肉的极限。汗水早已浸透了防火头套,咸涩的液体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最后一圈。
维斯塔潘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林逸风的轮胎已经衰减到了极限,赛车像是在冰面上滑行。他几乎是全凭肌肉记忆和本能在驾驶。
冲过终点线。
方格旗挥舞。
第三名。
这个比冠军更累,也更需要技巧的领奖台席位,被他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死死地守了下来。
“p3! p3! Ethan! mamma mia! what a defense! what a race!”奇亚帕的声音彻底失控,夹杂着哽咽和狂吼。
林逸风没有力气回答。他只是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肺部像一个破风箱。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甚至没有力气做出那个标志性的“L”手势。
“夏尔 p6, p6.”奇亚帕的声音传来一丝暖意。勒克莱尔在克服了赛车的不稳定性后,从第十一位一路追赶,为车队带回了宝贵的积分。
赛后,翻江倒海的眩晕感稍稍平复。他摘下头盔,重重地放在桌上,刚刚拿起一瓶水,维斯塔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笑容。
他走到林逸风身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你,Ethan。”
维斯塔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林逸风耳朵里。
“用一辆几乎没有尾翼的车拿到第三,你的表演很精彩。”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林逸风耳边。
“但别误会,这不是因为你快,只是因为巴库的直道够长。”
说完,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更盛了,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区。
空气瞬间凝固。
林逸风抬起头,那双刚刚褪去冰冷的眼睛里,燃起一簇森寒的火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面前那瓶没开封的水,捏得咯吱作响。
与此同时,法拉利车队的办公室里,瓦塞尔挂断了电话。他的表情平静,但眼神锐利如鹰。桌上,放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封面上写着:《关于梅赛德斯w10赛车双轴转向系统(dAS)合法性的技术问询》。
这份长达五十页的文件,没有一个字提到“作弊”或者“违规”。它只是引经据典,用一种极为严谨和谦卑的姿态,“请求”国际汽联对规则的灰色地带进行“澄清”。而文件中附带的,是阿尔法·罗密欧车队在赛道上利用高清摄像机捕捉到的,关于梅赛德斯赛车前轮束角变化的“证据”。
瓦塞尔没有选择硬碰硬地纠缠引擎,而是开启了第二战场,巧妙地将皮球踢给了赛事监管方和梅赛德斯。
“弗雷德里克,夏尔那边……”西蒙·里德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瓦塞尔点了点头,视线转向车房的另一角。
勒克莱尔独自坐在角落,双手插在头发里,背影写满了懊悔与自责。排位赛的撞车,让他错失了本可以与队友并肩作战的机会。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车队。
忽然,一个身影大喇喇地坐到他旁边,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嘿,夏尔!”
勒克莱尔抬起头,看到的是林逸风那张已经恢复了血色的脸,以及那标志性的,略带中二的笑容。
“哭丧着脸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今天都被套圈了呢。”
林逸风一改赛场上的冷静,又变回了那个“围场音爆小子”。
“听着,这台车就是个疯子,纯纯的烈马。驾驭它需要时间,也需要点运气。”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今天我只是运气好,那家伙没把我甩出去。下一站,我们一起驯服它!”
勒克莱尔愣住了。
林逸风不由分说,拉起他就往数据分析室走去。“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在工程师们惊讶的目光中,林逸风将自己这一整场比赛,包括每一次极限甩尾入弯时的油门、刹车、转向角度、ERS部署策略……所有数据,毫无保留地调取出来,完整地展示在勒克莱尔面前。
“看这里,15号弯,你要比平时更晚刹车,但在入弯前要给一脚‘虚油’,骗车尾甩起来……”
他用最直白的语言,分享着自己用生命换来的驾驶心得。勒克莱尔看着屏幕上那一条条疯狂而精准的数据曲线,再看看身边这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热血沸腾的队友,眼眶微微发热。
瓦塞尔的雷霆行动很快在围场掀起了波澜。国际汽联迫于压力,正式宣布将成立技术小组,对dAS系统的合法性进行重新评估。
这无疑为挣扎中的法拉利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一封来自马拉内罗工厂的加密邮件,悄然出现在瓦塞尔和比诺托的邮箱里。
报告内容很简单:为了研发并制造巴库站这套极限低阻力套件,技术部门耗尽了近期的预算和风洞使用时间。原计划为下一站西班牙大奖赛准备的常规高下压力升级套件,进度严重滞后。
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赛道,一条以中高速弯闻名,极其考验赛车综合空气动力学性能的赛道。没有升级,就等于赤手空拳走进斗兽场。
赛后新闻发布会,闪光灯如昼。
一名英国记者将尖锐的问题抛向了林逸风。
“Ethan,恭喜你获得第三。但很多人认为,法拉利今天的表现只是依赖于巴库的长直道,是昙花一现。在下一站,更考验综合性能的西班牙,你们怎么办?”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逸风身上。
他没有回避,那双黑色的眸子直视着提问者的镜头,沉默了片刻。
整个发布会现场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然后,他拿起话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狮子受伤时,会用更锋利的牙齿去战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捕猎的方式。”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而此刻,法拉利技术总监马蒂亚·比诺托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他没有看新闻发布会,只是反复看着屏幕上那份关于西班牙升级套件的延迟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