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魁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死死钉在兽径中央,双手紧握豁口开山刀,刀刃斜指前方。那狂冲而下的野猪王,裹挟着腥风、泥土与死亡的气息,猩红小眼锁定了他,森白獠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蛮横气势,轰然而至!
“石头!躲开!”李栓柱目眦欲裂的嘶吼被淹没在野猪王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沉重的蹄声里。
石头没躲。也不能躲。身后就是吓瘫的耗子、年迈的周福贵和老蔫!千钧一发之际,他爆发出矿工骨子里的狠劲儿,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竟不退反进,迎着那冲势,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开山刀狠狠劈下!不是砍,更像是用刀身当铁棍,猛力砸向野猪王粗壮的脖颈!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闷响!豁口的刀刃砍在厚韧的鬃毛和硬皮上,火星四溅!巨大的反震力让石头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沉重的开山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没入旁边的蕨丛!野猪王庞大的身躯也被这拼死一击砸得猛地一歪,冲势稍滞,粗壮的脖颈上留下一条深红的血痕,皮开肉绽!
剧痛彻底激发了这畜生的凶性!它发出更狂暴的咆哮,甩动硕大的头颅,那对森白的獠牙如同两柄弯曲的钢矛,狠狠挑向因反震力而站立不稳的石头!
“石头哥!”柱子眼都红了,肾上腺素飙升,狂吼着扑了上来!他完全忘了恐惧,手中那把豁口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捅向野猪王相对柔软的侧腹!
噗嗤!
刀身没入近半!腥热的猪血喷涌而出,溅了柱子满头满脸!
“嗷——!”野猪王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让它猛地扭转庞大的身躯,放弃了石头,獠牙带着恶风扫向柱子!柱子躲闪不及,只觉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肋下,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挑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几米外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又软软滑落在地,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混乱只在一瞬间!
野猪王受伤发狂,暂时被柱子吸引,但后面紧跟着冲下来的几头稍小的野猪,却依旧咆哮着,猩红的小眼锁定着队伍其他人,蹄子刨地,獠牙低垂,眼看就要发起第二波冲击!
“火!快!火!”李栓柱嘶哑的吼声如同炸雷!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包用油纸裹着的硫磺粉,手忙脚乱地撕扯!周福贵也反应过来,扑向柱子刚才掉落在地的嘎斯灯!
就在这生死关头,殿后的石头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脱力感,猛地抓起地上那捆沉重的粗麻绳!他像一头受伤但更显凶悍的棕熊,低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整捆麻绳朝着冲在最前头的一头野猪狠狠砸了过去!麻绳捆散开,如同一条粗大的绊索,瞬间缠住了那头野猪的前蹄!
“噗通!”那头野猪猝不及防,前蹄被绊,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发出惊慌的嚎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稍稍迟滞了后面野猪的冲势。
趁此间隙,李栓柱终于撕开了油纸包,将刺鼻的黄色硫磺粉不要命地朝着野猪群的方向扬撒过去!与此同时,周福贵也扑到了嘎斯灯旁,手忙脚乱地拧开气阀,用颤抖的手划着火柴!
嗤啦!
幽蓝的火焰猛地从灯头窜起!周福贵抓起这唯一的光源和武器,不顾一切地将灯头对准了弥漫着硫磺粉尘的空气!
“呼——!”
一股淡蓝色的、带着刺鼻硫磺味和焦糊味的火焰猛地爆燃开来,形成一道短暂却极具威慑力的火墙!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野兽天性畏火!冲在前面的野猪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和浓烈刺鼻的气味狠狠一灼,发出惊恐的尖叫,本能地刹住脚步,畏惧地向后退缩!那头被绊倒的野猪更是惊恐地挣扎着爬起来,掉头就跑!野猪王虽然凶悍,但肋下还插着柱子的刀,又被硫磺火燎了一下,再看到同伴退缩,凶焰也为之一窒,猩红的小眼警惕地盯着跳跃的火焰,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也不敢再轻易上前。
“走!快走!往坡下!找水!”李栓柱嘶声大喊,抓起地上另一把开山刀,和握着嘎斯灯、手臂被火苗燎得发黑的周福贵一起,护着惊魂未定的耗子和老蔫,搀扶起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柱子,跌跌撞撞地朝着与野猪群相反方向的陡坡下方冲去!石头也踉跄着捡起自己的刀,咬牙殿后。
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在昏暗的密林中亡命奔逃,身后是野猪群暴躁不甘的咆哮声渐渐远去,但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地压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阴影。柱子的肋下剧痛,每跑一步都疼得倒吸冷气。石头的双臂几乎抬不起来,虎口鲜血淋漓。耗子脸色惨白如纸,腿肚子直打颤。老蔫佝偻着背,呼哧带喘,仿佛随时会倒下。周福贵握着嘎斯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灯头火焰因为奔跑而剧烈摇曳,在浓密的枝叶间投下光怪陆离、如同鬼魅般晃动的影子。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的兽吼彻底消失,只剩下林间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跳的轰鸣,他们才终于冲下陡坡,一头扎进了一条狭窄、湿滑、布满巨大鹅卵石的溪谷里。
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鞋子和裤脚,刺骨的寒意让人一个激灵,却也带来一丝脱离险境的虚脱感。
“停…停…停一下…”李栓柱拄着开山刀,弯着腰,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泥污从额头上小溪般淌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他警惕地回头张望,确认没有野兽追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柱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溪边一块湿滑的大石头上,捂着剧痛的肋下,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嘶…他娘的…骨头…骨头怕是断了…”
周福贵小心翼翼地将气阀拧小,节省着宝贵的乙炔气。昏黄摇曳的光线下,他快速检查柱子的伤势。解开柱子的粗布褂子,只见肋下靠近腰侧的位置,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高高肿起,皮肤被野猪獠牙擦破,渗着血丝,虽然没有直接捅穿,但那巨大的撞击力显然伤及了肋骨。
“万幸…骨头没断透,怕是裂了。”周福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沉重,他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衫下摆,沾着冰冷的溪水,笨拙地给柱子擦洗伤口、简单包扎,“忍着点柱子,千万别乱动,再错位就麻烦了。”
石头沉默地坐在溪水里,任由冰冷的溪水冲刷着虎口崩裂的伤口,刺骨的寒意稍微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他摊开粗大的手掌,掌心血肉模糊,指关节处也擦破了皮,渗着血丝。那是硬撼野猪王留下的勋章。
耗子瘫在溪边,浑身抖得像筛糠,刚才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胆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老蔫则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仿佛随时会断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装备的简陋、力量的渺小,在老鸦坳真正的凶险面前,暴露得淋漓尽致。才刚进山不久,就几乎折损了队伍里最年轻力壮的战斗力。
李栓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浑浊的老眼扫过一张张疲惫、惊恐、绝望的脸,最后落在周福贵小心翼翼护着的那盏嘎斯灯上。昏黄的火苗在狭窄的溪谷里摇曳,如同他们此刻微弱的希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溪边,捧起冰冷的溪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都…都还活着就好。”李栓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提振的力气,“柱子伤得不轻,石头手也废了一半,咱们…不能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他抬起头,望向溪谷上方。高大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极少数缝隙透下惨淡的天光,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浓雾在林间弥漫,更添迷茫。“这老林子,就是个吃人的迷宫。再迷路,不用野兽,自己就能困死在里面。”
周福贵包扎好柱子,抬起头,脸上沟壑里写满了忧虑:“老豹子,你说得对。可…咋办?咱们连个指北针都没有!姓王的狗东西,连这点保命的东西都不肯给!”
“指北针?”李栓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缓缓蹲下身,在溪边潮湿的泥土里摸索着。他的手指捻起一块深黑色、带着明显金属光泽、沉甸甸的小石头。那是溪水从上游冲刷下来的矿石碎块。他凑到昏黄的嘎斯灯下仔细看着,又用刀背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指北针…咱们自己造一个!”李栓柱的声音带着一种绝境中迸发的执拗。
“自己造?”耗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泥污,“老豹子叔…咋造啊?咱啥都没有…”
李栓柱没理会耗子的疑问,他目光锐利地在溪流边扫视,很快锁定了一块更大的、同样呈深黑色、在溪水冲刷下棱角分明的石头。他走过去,用开山刀小心地将其撬起。石头入手沉重,表面有明显的晶粒感。
“耗子!”李栓柱低喝一声。
“啊?在!”耗子吓得一激灵。
“把你那针线包拿出来!快!找根最细最长的缝衣针!”李栓柱的语气不容置疑。
耗子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老豹子叔脸上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背着的杂物小包里翻出一个油布小包,里面果然有几根长短不一的缝衣针。他挑出一根最长的,递了过去。
李栓柱接过针,又看向周福贵:“老周,灯!凑近点!”
周福贵连忙将嘎斯灯凑近。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李栓柱将那根缝衣针的针尖,小心翼翼地在刚才找到的那块深黑色矿石尖锐的棱角上,朝着同一个方向,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摩擦着。金属针尖与矿石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这是…干啥?”柱子忍着痛,龇牙咧嘴地问。
“磁石!”李栓柱头也不抬,专注地摩擦着针尖,“这是磁铁矿石!老辈儿传下的土法子,用磁石顺着一个方向磨针,能把针变成小磁针!有了磁针,就能指方向!”
这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让绝望的众人精神一振。连靠在岩石上喘气的老蔫都微微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李栓柱磨了足有上百下,才停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根针平放在左手掌心。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燥的树皮碎片(这是他路上随手捡的),又从耗子那里要来一点用来防潮的树胶(耗子杂物包里什么都有点),将树胶小心地涂抹在树皮中心,然后将那根摩擦过的针,轻轻横放在树胶上,针身保持水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柱子的呻吟都暂时停止了,目光死死盯着李栓柱掌心那块小小的树皮。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那根横放在树胶上的缝衣针,极其轻微地、但确凿无疑地……转动了一下!
它不再静止,针尖缓缓地、坚定地指向了溪谷上游的某个方向!针尾则指向相反的下游!
“成了!他娘的成了!”李栓柱布满皱纹和煤灰的脸上,第一次爆发出近乎狂喜的光芒,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水汽!他捧着这简陋到极致、却承载着生之希望的“罗盘”,手都在微微颤抖。
“指…指南针?”耗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自己缝衣服用的针,此刻竟然成了指路的神器!
“是磁针!针尖指北!针尾指南!老辈儿传下来的,错不了!”李栓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属于老矿工代代相传的、在绝境中求生的智慧。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粘着磁针的树皮托在掌心,如同托着无价之宝。昏黄的灯光下,那根细小的缝衣针,如同拥有了生命,针尖倔强地指向溪谷上游的方向,在这片吞噬一切的绿色迷宫中,为他们锚定了一个微小却无比珍贵的坐标——北。
有了方向,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李栓柱捧着那简易的树皮罗盘,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根倔强指北的磁针,又抬头望向溪谷上方浓密树冠缝隙里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天光。
“跟着水走,水往低处流,方向没错。但林子太密,水也绕弯子。”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给这支残破的队伍注入信心,“咱们现在,一直往北!往老鸦坳最深的地方走!传说‘金腰带’就在北边的鹰愁涧附近!耗子,你眼神好,盯着点水流两边,看有没有特别黑的石头或者土层!”
耗子立刻挺直了腰板,仿佛被赋予了神圣使命,努力瞪大眼睛,忍着恐惧,仔细打量着溪流两岸被冲刷出的岩壁和泥土。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冰冷刺骨的溪流,艰难地向北跋涉。柱子在石头和周福贵的搀扶下,忍着剧痛,一步一挪。老蔫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李栓柱走在最前,一手紧握豁口开山刀,劈砍着挡路的藤蔓,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块树皮罗盘,不时低头确认磁针的方向。
简易罗盘成了队伍唯一的精神支柱。每当路径被巨石或密林阻挡,需要绕行,李栓柱便立刻停下,将罗盘放在相对平坦的地面,看着磁针稳定下来,重新校准方向。那根小小的磁针,在这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成了他们对抗迷失的唯一武器。
耗子也尽职尽责,一边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仔细搜索着溪流两岸。突然,他指着溪流上游一处被水流冲刷出的、颜色明显比周围深暗许多的岩壁,压低声音喊道:“老豹子叔!快看那边!那石头…黑得发亮!还有…还有碎煤渣子!”
李栓柱和周福贵精神一振,立刻凑了过去。李栓柱用刀尖小心地刮下一点岩壁上的黑色粉末,放在掌心捻开,又凑到鼻子下嗅了嗅,脸上露出狂喜:“是煤!是露头的煤线!虽然很薄,但错不了!这颜色,这味儿!”周福贵也捻起一点,仔细看着,用力点头:“没错!是煤!老豹子,咱们方向找对了!”
这发现如同给疲惫的队伍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连柱子的呻吟似乎都轻了些。希望的火苗,在简陋罗盘的指引下,开始重新摇曳起来。
队伍沿着溪流,在磁针的指引下继续向北跋涉。溪谷越来越狭窄,光线愈发昏暗。巨大的鹅卵石湿滑无比,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石头沉默地走在柱子旁边,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半边身体尽量支撑着他。他魁梧的身躯依旧如同磐石,但那双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却暴露了他承受的巨大痛苦。虎口的伤被冰冷的溪水浸泡得发白、麻木,但每一次用力支撑柱子,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溪流拐了一个急弯,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突兀地横亘在溪流中央,几乎阻断了去路。李栓柱停下脚步,习惯性地将手中的树皮罗盘轻轻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准备查看绕行路径。
就在树皮罗盘放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块粘着磁针的树皮,连同上面的磁针,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那根一直倔强指向正北方的磁针,此刻像发了疯一样,在树胶上疯狂地左右摇摆、旋转!针尖时而指向溪流上游,时而指向旁边的巨大岩石,时而指向密林深处,完全失去了稳定的方向!
“咋回事?!”耗子第一个惊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针…针疯了?!”
李栓柱脸色剧变,猛地扑过去,死死盯着那块疯狂抖动的树皮和乱转的磁针!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那块横亘在溪流中央、布满湿滑青苔的巨大岩石!
“都别动!”李栓柱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嘶哑变调,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别碰那块石头!离它远点!石头!柱子!退后!”
他一边吼,一边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还在疯狂抖动的树皮罗盘从岩石上挪开,捧在掌心,快步后退了十几步,直到远离那块巨大的岩石。
说来也怪,当李栓柱退到足够远的距离,他掌心那块树皮罗盘立刻停止了疯狂的抖动。那根细小的磁针,在经历了一阵微弱的、无规律的颤动后,如同被驯服的烈马,缓缓地、最终坚定地重新指向了正北方向!
死寂。
溪谷里只剩下冰冷的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和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目光在李栓柱手中恢复正常的罗盘和那块巨大的、沉默的、布满青苔的岩石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老豹子…这…这他娘的是…闹鬼了?”柱子忘了肋下的剧痛,声音发颤,眼神里全是恐惧。刚才磁针疯狂乱转的一幕,比野猪群更让他毛骨悚然。
李栓柱没有回答。他捧着那恢复正常的简易罗盘,布满沟壑的脸上,肌肉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抽搐着。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块巨大的岩石,那眼神炽热得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再次向那块巨石靠近。
他绕着巨石走了一圈,仔细查看。巨石大部分被湿滑的青苔和攀附的藤蔓覆盖,看不出特别。但当李栓柱走到巨石朝向溪流上游的一侧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里,在溪水长年累月的冲刷下,青苔被剥落了一部分,露出了巨石深灰色的本体。而在那深灰色的岩体上,赫然呈现出一道道极其清晰的、如同浓墨浸染般的、深邃无比的黑线!那些黑线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扭曲的筋脉,深深嵌入岩石的肌理之中,蜿蜒延伸,散发出一种沉甸甸的、金属般的质感!
李栓柱伸出颤抖的手指,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那深邃黑色脉络边缘的粉末。粉末细腻,漆黑如墨,粘在指尖,带着一种矿石特有的沉重感。他凑到眼前,又放到鼻尖下深深一嗅——没有硫磺味,没有其他杂质的气息,只有最纯粹的、属于上好煤精的、带着大地深处气息的冷冽味道!
“嗬…嗬嗬…”李栓柱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找到了!他娘的找到了!不是鬼!是它!是‘金腰带’!是煤脉!是顶好的焦煤大脉啊!就在这块石头底下!就在这!”他猛地转过身,布满煤灰和汗水的脸上涕泪横流,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近乎燃烧的光芒,死死盯住手中那恢复平静、稳稳指北的简易罗盘,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喜和力量:
“它没疯!是咱们撞上金山了!这罗盘…这罗盘没指错路!我们…没走错!”
狂喜的嘶吼在狭窄的溪谷中回荡,撞在两侧湿漉漉的岩壁上,激起沉闷的回音。然而,就在这巨大的希望如潮水般冲击着每个人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枯枝断裂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从溪谷上方、那片浓密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树冠阴影中传来。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李栓柱狂喜的嘶吼,也刺透了所有人刚刚升腾起的希望泡沫。
溪谷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