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营地的压抑气氛,被一支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小队彻底撕裂。
当周仓和他那支仅剩十八人(三人因伤重和瘴毒永远留在了野狼岭)、个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亮得惊人的队伍,如同泥塑的雕像般出现在营地哨卡外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他们用血肉之躯拖拽着、背负着沉重的行囊,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矿石样本,更是整个营地生存下去的希望火种!
“先生!找到了!找到了!”周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激动。他踉跄着冲到闻讯赶来的刘辩面前,不顾满身泥泞和伤口崩裂的疼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如同献上稀世珍宝般,将两个沉重的油布包裹高举过头!
一个包裹打开,露出里面几块棱角分明、沉甸如铅、色泽漆黑如墨的矿石——磁铁矿!另一包,则是几块暗红如凝血、质地同样坚硬的矿石——赤铁矿!还有…几块夹杂其中、颜色温润如玉、异常沉重的灰白色岩石碎块!
“野狼岭!北坡断崖!好大一片!黑的红的都有!还有…还有这种石头!”周仓指着那灰白色的碎块,激动得语无伦次,“硬!比俺们之前烧的‘神泥’还硬!沉!像铁疙瘩!”
刘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一把扶起周仓,甚至顾不上他身上的污秽,亲自接过那几块矿石。入手冰凉沉重,尤其是那磁铁矿,一股强烈的吸力仿佛要将他手中的铁制匕首吸过去!而那几块灰白色的石头,质地温润坚硬,与他珍藏的“神泥”碎片如出一辙,甚至…更加致密!
“好!好!好!”刘辩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用力拍了拍周仓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周仓!兄弟们!你们是营地的功臣!大功臣!辛苦了!王五!立刻安排最好的食宿,请李老全力救治伤员!阵亡的兄弟…厚葬!抚恤加倍!他们的家人,营地养一辈子!”
营地瞬间从压抑的沉寂变成了狂喜的海洋!工匠们围着矿石样本,激动地抚摸、敲击、议论;护卫队员们搀扶着归来的英雄,眼中充满了敬佩;妇孺们流着眼泪,为英雄的归来欢呼,也为逝者默哀。希望的火炬,被这些伤痕累累的勇士,从死亡之地重新点燃!
然而,狂喜过后,是更加严峻的挑战。矿找到了,如何运回来?如何冶炼?周家的封锁如同毒蛇,依旧盘踞在外。
**硝石危机:** 吴县那边,在刘辩“匿名信+流言+县令厚礼”的组合拳下,那个被周家收买的胥吏果然倒了大霉,贪赃枉法的证据确凿,被县令直接下了大狱。硝石矿顺利解封!周仓的押运队第一时间将第一批宝贵的硝石安全运抵营地!李郎中的药散供应恢复,秘研工坊一些需要硝石的试验也可以继续。
**木炭危机:** 王五从邻县山区高价采购的第一批优质木炭也已运回,虽然数量有限且成本高昂,但解了燃眉之急。二牛带人进山烧制的营地自产炭也初见成效,虽然产量不高,但标志着自力更生的开始。工坊的炉火,终于可以烧得旺一些了!
**现在,最大的难关,便是这野狼岭的铁矿!**
“先生,野狼岭路途遥远艰险,瘴气弥漫,狼群出没,还有周家的眼线可能尾随。靠人力背,杯水车薪,还损耗人命!”徐文看着地图上蜿蜒曲折、标记着“瘴疠”、“险峰”、“狼群”的路线,忧心忡忡。
“必须修路!开一条能走骡马的路!”刘辩斩钉截铁,“不用多宽,能容一匹驮马通行即可!避开最险峻的悬崖,绕开最浓的瘴区!集中所有人力物力,优先打通这条矿道!”
命令下达,整个营地如同上紧了发条。刚刚从野狼岭归来的周仓,不顾伤痛,主动请缨担任开路先锋。他熟悉地形,更怀着对牺牲兄弟的承诺和对矿脉的渴望!王五抽调了护卫队大半精锐,又从营地青壮中挑选可靠人手,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开路队。二牛则负责后勤保障,伐木、制炭、准备工具、运送粮草。
开路的过程,是血与汗的再次浇灌。斧凿的叮当声、号子声、倒木的轰隆声,在原本寂静的山林中日夜回响。毒虫、瘴气、塌方、甚至遭遇小股狼群…危险无处不在。几乎每一天,都有人负伤被抬下来。但没有人退缩。所有人都明白,这条路,是营地的生命线!
与此同时,秘研工坊内,气氛更加炽热!
新的高炉早已用掺杂了“神泥”粉末的超级耐火砖砌筑完成,巍峨矗立,炉膛内壁光滑如釉,隐隐透着温润的灰白色光泽,散发着一种坚不可摧的气息。鲁老匠呕心沥血改进的巨型活塞式鼓风器也已就位,粗大的风管如同巨蟒,连接着炉膛。
赵石和一群精挑细选的核心铁匠,围着几块野狼岭运回的黑石(磁铁矿)和红石(赤铁矿)样本,正在进行紧张的冶炼前最后准备。
“赵头儿,这黑石头太硬了!杂质也多,直接入炉怕是不行啊!”一个老铁匠看着需要抡大锤才能砸开小块的磁铁矿,担忧道。
“先破碎!用韧铁大锤砸!砸得越碎越好!”赵石赤膊上身,汗水在结实的肌肉上流淌,他亲自抡起一把特制的“韧铁”大锤,狠狠砸向一块磁铁矿!
铛!火星四溅!坚硬的矿石应声碎裂!
“看到没?用韧铁锤!比生铁锤好使,不崩口!”赵石吼道,“红石头(赤铁矿)软些,但也得砸碎!再按先生教的法子,用水淘洗!把泥沙杂质尽量洗掉!”
破碎、淘洗、筛选…原始的选矿工序在工坊一角紧张进行。虽然效率低下,但力求将矿石品位尽可能提升。
“鲁老丈!鼓风器最后调试!”刘辩亲自督阵。
鲁老匠花白的胡须被炉火映得发红,他指挥着十几个壮汉,推动那巨大的杠杆。皮腔压缩,强劲的气流通过风管,发出低沉的呜咽,灌入炉膛下方的火塘!
呼——!
早已准备好的、王五从邻县运回的优质木炭被点燃,在强风的鼓动下,瞬间爆发出炽白的光芒!炉膛内温度急剧攀升,热浪滚滚!炉壁上那灰白色的耐火内衬,在恐怖的高温下,只是颜色变得更加温润深邃,如同上好的古玉,却丝毫不见软化、开裂的迹象!
“好!好炉!好风!”鲁老匠激动得声音发颤!这炉子,这风力,远超他毕生所见!
“装料!”赵石嘶声下令,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早已准备好的、破碎淘洗过的磁铁矿和赤铁矿混合料(按刘辩指示的比例),被一层木炭、一层矿石,小心翼翼地装入高耸的炉膛。沉重的炉料倾泻声,如同敲击在每一个工匠的心头。
“点火!鼓风!”刘辩的声音如同军令!
早已在炉底引燃的火种,在强风的推动下,瞬间引燃了木炭层!赤红的火焰升腾而起,迅速包裹住矿石!
“加风!全力鼓风!”刘辩紧盯着炉口火焰的颜色变化。
“推!用力推!”鲁老匠声嘶力竭。
鼓风的壮汉们喊着号子,用尽全力压下杠杆!风管发出尖锐的呼啸!炉火由赤红转为刺目的炽白!整个炉体仿佛都在微微震颤!炉壁内衬在极致的高温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橙红色,却依旧坚挺!那灰白色的材质,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承受这炼狱之火!
时间一点点流逝。工坊内热浪灼人,空气仿佛都在燃烧。所有人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但没有人离开,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炉膛下方预留的出铁口。
赵石蹲在出铁口旁,感受着那越来越恐怖的热辐射,脸皮被烤得生疼。他手中紧握着一根长长的、前端包裹着厚厚湿泥的耐火铁钎,准备随时捅开出铁口。
“时辰到了!”一直盯着沙漏的徐文高声喊道,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开炉!”刘辩厉喝!
赵石如同猛虎般跃起,用尽全身力气,将烧红的铁钎狠狠捅向那被耐火泥封住的出铁口!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封泥瞬间被高温熔化、击穿!
下一刻!
一股炽热、粘稠、散发着刺目金红色光芒的液体,如同愤怒的岩浆,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硫磺般的刺鼻气味,猛地从狭窄的出铁口中汹涌喷出!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工匠都逼得连连后退!
“铁水!是铁水!成了!成了啊!”一个老铁匠看着那奔腾而出的金红色洪流,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铁水!真正的、熔融状态的铁水!不再是糊状的炒钢,不再是坚硬的生铁块!这是冶铁技术质的飞跃!它奔腾着,流淌进下方早已准备好的、用耐火泥制成的“铁范”(模具)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凝固成暗红色的生铁锭!
工坊内,死寂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近乎癫狂的欢呼!
“铁水!出铁水了!”
“神炉!神炉啊!”
“先生万岁!工坊万岁!”
鲁老匠看着那奔腾的铁水和坚挺如初的炉壁,又哭又笑,像个孩子。赵石丢开铁钎,不顾高温,冲到一块刚刚凝固、还散发着惊人热量的生铁锭前,用铁钳夹起,仔细端详。铁锭质地均匀,断口呈灰白色(灰口铁),显然碳含量适中,品质远超之前土法小炉炼出的劣质生铁!
刘辩站在沸腾的欢呼声中,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热浪,眼中倒映着那奔流的金红。这不仅仅是铁水,这是力量,是希望,是打破一切枷锁的利剑!
“冶炼再兴!”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狂欢的浪潮中,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坚定。
野狼岭的矿石,在烈火与强风中,终于化作了奔腾的铁流。河畔营地的炉火,在经历原料封锁的低谷后,以更加炽烈、更加不可阻挡的姿态,重新熊熊燃起!这铁水的奔流,宣告着周家原料封锁的彻底破产,也宣告着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这小小的河滩营地,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