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谢建国闻声从临时搭的棚子里冲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缩。
“许……许知青,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建国的声音都变了调,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清冷的许知梨和那头死透的野猪之间来回扫视。
许知梨仿佛没感受到那一道道震惊、探究、畏惧的目光。
她稳稳地将木杠前端放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野猪沉重的尸体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她这才直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沾满尘土和血污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漠然。
她抬眼看向谢建国,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队长叔,后山撞见这畜生祸害林子,顺手宰了,抬回来给大伙儿加个餐,添点油水,下午干活更有劲儿。”
“加……加餐。”
谢建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看着地上那头小山似的野猪,又看看许知梨身上刺目的血迹,心脏砰砰直跳。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野猪啊。
会要人命的玩意儿,她居然“顺手”就给宰了。
溅了一身的血地扛了回来。
震惊过后,一个更现实的问题瞬间浮上谢建国的心头。
他眉头紧紧锁起,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沉了下去。
“许知青!你……你这胆子也太大了,这太危险了,万一出点啥事……唉!”
他先表达了后怕,随即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还有,这野猪……按规矩,山上打的野物,那可是集体财产,得交到大队,由队里统一分配才行!不能就这么私自分了。”
这话一出,原本被震惊和肉香诱惑冲昏头脑的汉子们,也瞬间冷静了不少。
是啊,这年月,山里的东西都是集体的,私自打猎分肉,那可是要犯错误的。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惋惜和担忧的神色。
仿佛肉香近在咫尺,却可能吃不到嘴里,这滋味……
许知梨还没说话,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谢云策却忍不住了。
他“哐当”一声也把木杠放下,抹了把汗,梗着脖子,声音洪亮地反驳道。
“爹,你这话说的,这野猪是祸害,它糟蹋林子里的树根、野果子,那算不算破坏集体财产?许知青这是为民除害,保护了咱们集体的林子。
再说了,她冒着生命危险打回来,不就是为了犒劳给咱家盖房子的叔伯兄弟们?
让大家吃顿好的,把房子盖得更快更好,这难道不是为集体做贡献?这肉,就该给干活的人吃!”
谢云策这番话,一下子把高度拔了上去,也点醒了众人。
“对啊,云策小子说得在理。”
“这畜生可没少祸祸咱山上的东西。”
“真没想到,饥荒年都过去没多长时间呢,居然还有野猪出没啊。”
“许知青这是立了大功啊,还差点搭上命。”
“就是,给咱们盖房子的吃,天经地义,吃了肉,下午保管把地基夯得跟铁打的一样!”
“队长,这肉该分,许知青打回来的,就该给功臣和出力的吃。”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支持分肉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
野猪肉的诱惑和谢云策那番“高大上”的理由,彻底点燃了大家的渴望。
谢建国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又看看地上那头野猪,再看看旁边一脸平静,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浑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许知梨。
最后目光落在自家小儿子那副“你敢说不我就跟你急”的护犊子模样……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许知青……
就是个行走的麻烦精,也是个能创造奇迹的煞星。
她打的野猪,她要分给盖房的人吃……这事儿,硬按规矩办,只怕会寒了人心,也得罪不起这位祖宗。
谢建国心里迅速盘算着。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议论声,摆出大队长的威严。
“都吵吵什么!”
他先镇住场子,然后看向许知梨,语气缓和但带着官腔,“许知青不顾危险,猎杀祸害集体山林的野猪,这个……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也确实是保护了集体财产。”
他话锋一转:“至于这野猪的归属和分配嘛。
考虑到这是许知青在保护集体财产过程中的额外收获,并且明确表示是为了犒劳建房大队的辛勤劳动,提高集体生产效率。”
“都听好了!”
谢建国抹了一把脸,声音洪亮,压过场上的嘈杂,“野猪是许知青打的,她仁义,拿出来给大伙儿分润分润,规矩按人头算,大人小孩都有份,每人二两,给许知青建房的壮劳力,额外多分一碗,出力多,吃得多,天经地义。”
他环视一周,目光如电,“王秀英,带着妇女同志们架锅烧水,煮肉,男人们排队领肉,谁要觉得不公,现在站出来跟我理论,背地里嚼舌根、闹幺蛾子……”
他掂了掂手里还拿着烟斗,冷笑一声,“工分本子上说话,扣分,还是扣粮,自己掂量。”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警告:“这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任何人不得私自上山猎大型野物,太危险,必须报告大队,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众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谁管以后?
现在有肉吃才是真的。
“队长英明!”
“许知青威武!”
“谢云策小子说得好。”
工地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汉子们围着野猪啧啧称奇,看向许知梨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感激。
几个老把式已经开始磨刀霍霍。
王秀英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一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又瞥见许知梨脸颊是血,手臂是血的模样,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带着颤抖:“许知青,你咋样啊,没啥事吧?”
许知梨笑着赶忙回应:“王婶子,您别担心,我没事儿,这血啊,都是野猪的,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听闻此言,王秀英紧绷的心弦才总算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可真把我吓得不轻!”
但听到大队长拍板,也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