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哈斯佩尔的预感成了现实。
总统人事办公室主任,一个总是穿着剪裁过分精致西装、脸上挂着职业性假笑的男人,未经预约就直接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吉娜,希望没有打扰你。”他笑着,自顾自地在客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关于那份行政命令草案,特别是新成立的oSS,总统希望听到你的专业意见,毕竟,你是行家。”他语气轻松,像是来讨论办公室装修方案。
哈斯佩尔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男人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份熟悉的人选名单,轻轻推到她面前。
“尤其是这几个人选,总统非常看重,他们带来了……呃……新鲜的私人部门视角和效率,你觉得怎么样?从业务角度,有什么建议吗?”他脸上在笑,眼神却冰冷,没有任何征求意味。
哈斯佩尔的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外两个名字:瑞德和克莱蒙,两位负责调查“深瞳”及一系列“意外”的顶尖高级特工......
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她的职业铠甲,顺着脊椎急速蔓延。
这不是征求意见。
这是通知,是最后通牒。
抵抗?她的国会通道被无声地堵死了,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死得不明不白,而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代表的是总统的“坚定决心”,那份草案,一旦签署,就是合法的命令。
她看着对方那张毫无笑意的笑脸,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筹码。
cIA这个庞大的机构,其核心权力正在被明目张胆地肢解、架空,取代它的,将是一个更听话、更容易被那双隐藏在幕后的“深瞳”所控制和渗透的傀儡机构。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许久。
最终,哈斯佩尔伸出手,拿起桌角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悬在草案签名页的“审阅无异议”栏上方,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用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Gina haspel,笔尖锋利,几乎要划破坚韧的纸张。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时日无多了。
短短数周内,华盛顿的权力地图被悄然重绘。
反对的声音以各种“合理”的方式——健康原因、个人决定、更好的职业机会——消失不见。
关键的位置上,迅速换上了一张张“更懂事”的新面孔。
特朗普总统在白宫积极配合,挥舞着签字笔,签署着一份份看似平常的人事任免和政策文件。
深瞳的触角,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冷静而精准地渗入了这个国家机器的核心。
伦敦,唐宁街10号,深夜。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在首相凝重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房间里除了他,只有内阁秘书和军情六处(mI6)的处长,代号“c”,空气凝滞,仿佛被屋外伦敦的浓雾浸透,沉重得令人呼吸不畅。
c,一位看起来更像牛津大学教授而非间谍头子的绅士,轻轻将一份厚重的、标记着“仅限阅览”的档案放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但指尖细微的颤抖没能完全掩饰住。
“首相先生,”c的声音低沉而平稳道:“过去四周,我们与兰利(cIA)、FbI乃至五角大楼的常规及绝密级情报共享渠道,效率下降了百分之七十,并非中断,而是……‘过滤’,关键数据流变得迟滞,某些敏感领域的查询石沉大海,返回的信息经过精心‘修剪’,变得无害且缺乏深度。”
首相,一位以冷静和务实着称的政治家,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下,目光锐利:“过滤?谁在过滤?美国人想干什么?玩政治游戏也要分时候!”
“起初我们也认为是他们的内部政治斗争加剧,或者是对盟友的新一轮保密措施。”c拿起激光笔,一道幽绿的光束打在墙面的投影幕布上。
上面出现了两个巨大的企业LoGo——一个是以字母“m”为核心、线条极具侵略性的全球巨鳄“民心系联盟”,另一个则是充满未来感、如凤凰展翅般的东方科技集团“幻神系”。
“交叉比对来自金融城异常资金流动、我们在远东的观察员报告,甚至一些东欧‘灰色渠道’的信息后,我们得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c的激光点在两个LoGo之间画了一条线,沉声说道:“华盛顿发生的,不是政治内斗,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置换’。”
“置换?”内阁秘书忍不住出声,声音有些发干。
“一个前所未有的非国家实体,”c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我们暂称其为‘深瞳’,我们高度确信,‘民心系’是其无限资金来源和全球商业网络的核心,而‘幻神系’,则是其在东方深耕、负责技术获取与孵化的尖端手臂。”
“一内一外,协同运作,它们的核心目标,似乎并非单纯的财富积累,而是通过资本与控制关键性未来技术,系统性重塑全球权力结构,美国,仅仅是它们选择吞噬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猎物。”
首相的身体微微前倾,壁炉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证据等级?”
“A2(通常可靠来源提供,但信息本身无法完全证实),部分推论达到b3(信息可信且合乎逻辑,但缺乏直接证据)。”c坦诚道:“我们没有‘深瞳’首领的照片或录音,但我们有参议员布拉德利丑闻爆发前,‘民心系’下属一家对冲基金对其政敌的异常做空记录。”
“我们有米勒将军‘病倒’前后,其主治医生账户收到来自离岸天堂的三笔无法解释的大额汇款,我们还有cIA被肢解前一周,白宫会议记录里对那几个即将接管oSS的陌生名字的、异常坚决的维护。”
他顿了顿,激光笔再次点亮,屏幕上切换成一系列新闻头条和内部简报的摘要——议员的丑闻、将军的急病、cIA的重组。
“它的实力?未知!但我们看到的‘成果’是:它能让资深参议员24小时内社会性死亡,能让铁血将军‘被健康问题’,能肢解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而白宫全力配合。”
“其渗透的深度、行动的精准、时机的狠辣,远超任何已知的跨国企业或犯罪集团,这不像外部攻击,更像一种……有机的寄生和系统性替代,它正在成为美国肌体内部的新中枢神经系统。”
长时间的沉默笼罩了房间,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
首相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屏幕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想穿透迷雾,看清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怪物。
最终,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冰冷:“保持最高级别监控,动用一切不受美国节点影响的独立资源,通知内阁办公室,以‘技术性审查’为由,无限期暂停所有与美方新设的、涉及敏感技术及关键基础设施的合作项目,特别是那些有‘民心系’资本背景或技术参与的项目。”
他的目光转向内阁秘书:“通知金融行为监管局(FcA),对‘民心系’在英所有投资、并购及合作项目,进行最高优先级的‘背景健康度’非公开评估,我要知道每一英镑的最终流向和每一个董事的背景深浅,动作要轻,像羽毛落下一样,绝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最后,他看向c,眼神无比锐利:“记住,绝对静默,在我们看清这头巨兽的全貌、找到它的弱点之前,大不列颠不做任何可能引起它兴趣或敌意的动作,我们观察,我们分析,但我们绝不首先暴露自己,让美国先去体会这头新宠物的爪牙有多锋利。”
c微微颔首:“明白,首相先生。”
他收起激光笔,屏幕暗了下去,但那两个LoGo的阴影,仿佛已烙印在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屋外,伦敦的夜依旧沉寂,但在这座古老权力中心的心脏里,一种全新的、冰冷的警报已经拉响,无声,却震耳欲聋。
巴黎,爱丽舍宫,地下简报室。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高级咖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设备散热器的味道,厚重的隔音门紧闭,将地上世界的浪漫与喧嚣彻底隔绝,这里只有冰冷的现实。
法兰西共和国总统,一位以推动“欧洲战略自主”而闻名的领袖,面色沉静地坐在长桌一端。
他对面,对外安全总局(dGSE)的局长伯纳德·拉塞尔,一位身材精干、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牌特工,正将一摞文件“唰”的一声推过光滑的桌面。
最上面是几张高分辨率卫星照片,锁定在法国南部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工业园区,另一叠则是错综复杂、标注着多种颜色的金融资金流向图。
“总统先生,请您看看这个。”拉塞尔沉声说道:“普罗旺斯光学,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员工不到两百人,但他们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精密非球面透镜冷加工技术,是我们下一代高分辨率侦察卫星和极紫外光刻机的核心部件供应商之一。”
他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资金流向图的终点,一个用红圈标出的离岸公司。
“一周前,这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向普罗旺斯光学发出了全现金收购要约,出价是市场评估价的十五倍,高得离谱,毫无商业逻辑可言。”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总统,继续道:“而我们追查下去,发现这家空壳公司最终的资金来源,层层穿透后,指向了东方那个科技巨头——‘幻神系’。”
总统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没有打断。
拉塞尔局长又切换了卫星照片,画面变成了非洲萨赫勒地区广袤的荒漠。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语气变得冰冷道:“我们在‘新月形沙丘’反恐行动中的特种部队,报告说他们例行接收的、由美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NGA)提供的关键区域实时卫星侦察数据,出现了异常延迟和多次中断,我们提出质询,美方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全球鹰无人机系统例行升级,造成暂时性服务降级’。”
他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一字一顿地说:“总统先生,这绝非巧合,一家拥有独特国防技术的法国公司被‘幻神系’以不合理高价狙击,而我们在非洲最依赖美方情报支持的反恐前线,立刻就出现了‘技术性’的支援中断。”
房间里落针可闻,一位穿着空军制服的将军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们相信,”拉塞尔继续道:“‘深瞳’正在双线操作:一方面,利用‘幻神系’这样的商业触手,在全球范围内系统性搜罗、收购、甚至窃取关键性技术,特别是军事和两用技术;另一方面,它已经开始影响,甚至可以说是劫持美国的情报资源和军事辅助能力,来为其战略目标服务,或者……作为谈判的筹码。”
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重量级人物:“这次同时发生的事件,极可能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测试,它在测试我们对特定战略技术流失的敏感度和反应速度,更阴险的是,它在测试我们——测试欧洲——在失去或部分失去美国情报支持后,独立执行关键军事行动的能力,它在摸我们的底牌。”
总统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光亮的桌面。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首先看向外交部长:“德国人知道了吗?柏林方面有什么反应?”
拉塞尔局长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默克尔总理的办公室应该已经收到了我们共享的部分非核心简报,基于欧盟情报共享框架,但根据我们渠道的反馈,德国人的反应……”
“恐怕会更偏向经济层面,联邦情报局(bNd)可能会更关注‘民心系’在德国汽车工业和工业4.0领域的投资动向,而非非洲的卫星图片或者一家法国小光学公司的命运,他们总是更相信规则和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