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开口道:“朱盛啊,不是何叔不肯帮你。只是卫家小子说得在理,这乱世眼看就要来了,谁家的粮食不是紧着自家吃?你要是早些听劝,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朱盛闻言,顿时哭的更大声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何里正,何叔!求求你帮帮我,日后再不敢了,就当是瞧着我家婆娘的面子上,您发发善心,帮我这一回吧?”
他说着,突然跪着挺直了腰杆,膝盖在泥土地上往前蹭了几步,抬手对着天,“我发誓,日后我定然老老实实的的做人,绝对不会再这般算计村里人!不是说要乱世了吗?那、那村里要是有啥危险的事,让我去打头阵!冲在最前头我也愿意!我......我朱盛说话算话!”
何里正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发誓有些意外。朱盛见状,赶紧又补上一句:“何叔!我家里还有婆娘孩子要养活啊!您就行行好,我保证,以后村里有什么差事,第一个上!”
话音未落,又‘噗通’一声重重的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的闷响,听的人心惊。
何里正侧了侧身子,未受他这一礼,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受不起你这一礼,我们家人口多,你是知道的,我可以看在你对婆娘和孩子的爱护之心上,匀你一斛粮食,再多的我给不起你,旁人家的粮食都不多,莫要让村里人为难。”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朱盛一眼:“你且去求一求卫家吧......”
又转头望一圈几家看热闹的人,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天热,都回吧。”话落,就佝偻着身子,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那微微弯曲的背影,在阳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仿佛也在诉说着,在这将要乱了的世道里家家户户的不易。
朱盛看着何里正的背影,看着那地面上缓缓移动的影子,眼中终于浮现出真切的悔意。方才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此刻竟退得干干净净。
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糊了满脸的泪,郑重的朝着何里正的方向磕了个头。随后,便颤巍巍的起身,浑身上下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双平日里精于算计的三角眼,此刻只剩下惶然与忐忑,耷拉着没了神采,踉踉跄跄的转过身,朝着卫家方向走去。
那吕家媳妇程氏眼神复杂的看着朱盛的背影,朝着身侧的高家媳妇汪氏说道:“那朱盛是个混不吝的,可对自己婆娘和孩子,倒是真心实意的。”
汪氏闻言一愣,面上浮现苦笑,“谁说不是呢?若不是他婆娘江氏在他身后拽着他,怕是村里也没这些年的安生日子。”
程氏闻言一笑,眼中露出感概,“人嘛,总归是有软肋的。朱盛再混账,也知道自己要护着婆娘和孩子。”语气里,夹杂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艳羡之意。
汪氏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咱们比之别的村子的,过的好多了,不是吗?”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知足,“咱们啊,就收好自己的小日子,知足常乐就好。”
程氏听着,默默点头,眼中那抹艳羡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平静的满足。她反手握住汪氏的手,轻轻捏了捏,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朝各自家中走去。
而此时的卫家,那朱盛刚走。
卫时扣粮的本意,并非真要断人活路。而是想给那些在危难之际还只顾蹦跶、不知轻重的人一个教训。
无论是看作威慑,还是杀一儆百,总归得让一些人知道,此时此刻,唯有抱成团,拧成绳,才能挣得一条活路。
粮食,最终还是给了朱盛,且看他接下来如何选择了。
休整一日后,天一亮,虞秋和兄长、卫时一行三人,趁着镇上还未打乱,准备再跑一趟。
为了长久的打算,那冬天的衣物被褥,都得置办一些回来。
孟平、大牛和周满三人也跟着一起动身。
此番去镇上,倒是比预想中的要萧瑟、平宁不少。
但几人还是未敢多逗留,分头去置办各自家中所需。
虞秋抽空去了趟药铺,远远的瞧见未开门,便又转身去了铁匠铺。
她还需要再买些农具,那大铁锅也要再置办两个。
拐出巷子,远远的就瞧见那铁匠铺还开着,只是铁匠大叔坐在铺子门前发呆,并未忙活。
虞秋扬起笑颜小跑了过去,扬声喊道:“铁匠大叔!”
卫时和虞仓相视一笑,迈步跟上。
那铁匠闻言一怔,抬头循声望去,就瞧见那‘烦人精’又来了。
他不自觉的跟着挂上了笑意,看着小跑至近前的虞秋,又收敛笑容,微皱着眉头,虎着脸:“怎么这个时候还来镇上,太危险了。”说着又打量了几眼跟在虞秋身后两名青年。
“家中还缺些东西,趁着还算安稳,抓紧再置办一些,日后在局势安稳前,都不会再来了。”
知晓这铁匠大叔是个面冷心软的,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用担心,这二人是我兄长。”
铁匠大叔朝着卫时和虞仓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把视线移向虞秋,“需要什么快说,买完抓紧回去,我这铺子也今日开门了,下晌便要回村里去。你们可囤够了粮食?”
虞秋弯着杏眼点头,又有些疑惑,“铁匠大叔不是住在镇上的吗?”
“我叫钟鹏,你可唤我一声钟叔。这铺子也是租来的,要做长期打算,还是回家中最为稳妥。”他顿了顿又道,“也是你们来得巧,若是明日来,怕是许多东西都买不到了。”
虞秋闻言一怔,“此话怎讲?”
钟鹏一叹,“那盗匪不知被何人所杀,衙门查都未查便匆匆结案。”他面上浮现忧色,“可谁知那盗匪有没有同伙?会不会到镇上报复发泄?你该是瞧见了,许多铺子都关门了,大家都怕啊!”
钟鹏语气有些茫然,又有些绝望,“邻城战乱不止,玖城正逢大旱,如今又出现盗匪。”他迷茫的哀叹一声,“咱们这些老百姓啊...快要没有活路了。”
虞秋与兄长和卫时对视一眼后,面色稍显沉重。
买了家中所需后,便匆匆告辞。
“钟叔,保重!”虞秋朝着钟鹏拱了拱手,便同兄长和卫时大步离去。
钟鹏点了点头,沉声叮嘱,“你们也小心,路上别耽搁,早些回去。”
他瞧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垂下眼帘沉思片刻后,迅速转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