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刘老头就是能狠下心,守着银子不撒手,分文不肯拿出。
刘义四处向村里人借钱,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谁家不是把每一文铜钱都看得比命还重?
大家都清楚,这些银钱关系着日后能不能活下去,又怎会轻易借出?
更何况赵婆子这事做的太过了,村里人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已是心善。
最后,还是刘忠念着几分血脉亲情,将自己攒下的银钱拿出一半来。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让赵婆子少挨了几板子,终究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刘老头这次也是气狠了,当着众人的面,大义凛然道:“打她几板子算轻的!就得让她长长记性,连做人的规矩都不顾了!”
这般作态,倒还真是改变了一些在众人眼中绝情的形象。
虞秋正想着,思绪却被一阵欢快的嬉闹声打断。
抬眼望去,只见三丫和二禾小兄妹俩像两只泥猴似的,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屑尘土,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却依旧精神十足地蹦蹦跳跳进了院子。
一瞧见虞秋,两人便小跑着凑了过来。
“大嫂!我们今日练习了爬树,我爬的可快了!”三丫一脸兴奋,一边比划着攀爬的动作,一边得意洋洋地向虞秋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
二禾在一旁捂嘴偷笑,等三丫说的差不多了,才戳破她,“是摔的可快了才对!”
“二哥!”三丫顿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
二禾见势不妙,咧嘴一笑,拔腿就跑。三丫哪肯罢休?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边跑边喊:“卫禾!你给我站住!”
兄妹俩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不断。
瞧着无忧无虑的小兄妹俩,虞秋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而就在这时,刚跨进院门的卫时,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脚步微顿,目光落在那追逐嬉闹的身影上,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虞秋,眼底深处,似有微光轻轻一闪。
不过片刻,便收回视线,闷头进了灶房,将背篓放下。
而这时,虞仓才慢悠悠地进了院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远远就笑呵呵地喊道:“小秋!快来,瞧我给你带了啥!”
虞秋转头好奇的望去,抬脚就迎了过去。
她凑到背篓边,稍稍一探头,又微微踮起脚尖,往里一瞧,只见里面蜷着一只毛茸茸的野兔,正瑟瑟发抖。
虞秋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更深,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满是欢喜地抬头看向自家兄长,“今天晚上又能开荤了!”她可还记着呢,自己上回脑子一热,就放生了一整窝的异兽野兔。
虞仓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回神,脸上浮现出几分复杂神色,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你...要吃了它?”
虞秋毫不犹豫地点头,理所当然的说:“上次我可是放走了一窝,今日这只怎么也得尝尝味道。”
“行!吃了也成,算我没白抓来。”虞仓听她这么说,略一思索,便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己那心软又爱哭的妹妹,如今被这世道磨得越发坚韧,也越发……像自己了。
他心里既欣慰,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背篓,“那等会我来收拾,晚上就炖了它。”
待到吃完了一大陶盆的红烧异兽——野兔,又把小兄妹俩撵去睡觉后,虞秋才说了今日谭掌柜带来的消息,以及买粮的事宜。
“周满也跟着忙活了半个月,我打算用粮食抵他的工钱。”不等兄长和卫时说话,虞秋又接着道:“这是我和娘商议好的,如今粮食难买,手中多一些心里便踏实一分。”
她说得坦然,也说得实在。这半个多月来,周满确实帮了不少忙,不然那蜡烛少说还得多忙活几日,才能做完足够的量。
李氏在一旁附和点头,没有言语,却是和虞秋的想法一样。多存一口粮,便多一分活路。
虞仓只稍作沉吟,便替周满应下了此事。
卫时只欲言又止的与虞仓对视了一眼,便垂眸沉思。
他心里清楚,如今他们这些人,能做的实在太少。
外面世道动荡,物价飞涨,人心惶惶,他们既改变不了大局,也护不住所有人。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多囤些粮食,多存些底气,以备不时之需。
别的,顾不上,也无能为力。
虞秋清甜的声音,如一缕清风,轻轻打断了卫时的沉思。
他闻声望去,只见她秀眉微蹙,神色认真,正缓缓说道:“这事也得和里正知会一声,好通知村里人早做打算。”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稳与周全。
卫时听罢,应声点头,“嗯,一会我便跑一趟。”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份笃定,仿佛这便是他分内之事。
虞秋看了他一眼,对上了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便迅速转移了视线,微微颔首,“只是不知谭掌柜能购得多少粮食。”
她话音未落,卫时的目光却悄然落在她的颈侧,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忽然发现,她悄悄红了的耳尖。
那抹淡淡的红晕,藏在鬓发与耳廓之间,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可卫时却一眼瞧见了。
这一发现,让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眸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像是发现了什么无人知晓的小秘密,又像是……某种隐秘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泛起涟漪。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克制,仿佛在等她自己察觉,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想多看她一会儿。
收回目光后,卫时才道:“粮食我这边也有门路,明日我和阿仓便去一趟镇上寻人,村里人那边你不用担心。”
虞仓在一旁,冷不丁就听见卫时一口气说了好些话,那语气柔得跟三月里的春风似的,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听得他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
挑了挑眉,目光在虞秋和卫时之间来回扫了一眼,那一瞬间,心里什么都有数了。他唇角一勾,了然地笑了笑,也没拆穿,只默默摇了摇头
虞秋察觉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移开后,她心里虽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恼怒地转头瞪了一眼那始作俑者。
又怕对上其视线,立时就移开了目光。
可作为斥候出身的卫时,又岂会错过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