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丝竹之声与欢声笑语模糊不清,角落的阴影里,空气凝滞如冰。苏晚星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沉了下来。
“望舒妹妹,哥哥我虽混账,却不蠢。“他的声音也失了平日的懒散,变得低沉。
“陆家那位小姐是块烫手的山芋,招惹她,无异于引火烧身。毁掉她的方法有千百种,为何你偏要选这最蠢、最引人注目的一种?只为一时之快,就把整个苏家架在火上烤?”
这不合常理的疯狂,恰恰是秦望舒。
她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因为,看着那些自诩高洁的东西从云端坠落,才最有趣啊。”
“有趣?”
苏晚星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为了‘有趣’,就去得罪整个清流派?这会给苏家带来多大的麻烦,你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秦望舒的声音依旧清冷,她款步上前,坐到苏晚星身边,一股清冽的兰香瞬间将他笼罩。
“正因为她会给我们苏家带来巨大的麻烦,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
苏晚星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麻烦?”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再有才情,也终究是个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哦?”秦望舒的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那晚星哥哥觉得,如我这般的女子,能不能给苏家带来麻烦呢?”
苏晚星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看着眼前这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她的平静,她的淡然,她那不符合年龄的狠辣与城府……
哪一样,不是天大的麻烦?
“望舒妹妹,自然不同。”
苏晚星沉默了。
良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懒散与玩味,仿佛刚才那个冷静锐利的男人,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好吧。”
他摊了摊手,玉骨扇在指尖转了个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既然妹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哥哥我要是再拒绝,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他桃花眼一弯,笑嘻嘻地看着秦望舒,那眼神里又带上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望舒妹妹想看戏,那哥哥我就陪你演一出。”
“只是……”他话锋一转,用扇子轻轻挑起秦望舒的下巴,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盛满了危险的笑意,“妹妹要怎么报答哥哥呢?”
秦望舒面无波澜,心中却明镜似的。
这个男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晚星哥哥想要什么?”
“钱?城中的旺铺?还是朝堂的官位?这些,我都有。”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苏晚星摇了摇头,笑得玩味。
“那些都是俗物,哥哥我可不稀罕。”
他收起扇子,身体微微前倾,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凑近了秦望舒。
他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苏家暗堂,玄字令牌。”
秦望舒的瞳孔,骤然一缩。指尖瞬间冰凉。
暗堂是祖父的禁脔,苏文远掌管,连几位叔伯都不得窥其全貌。
他竟敢觊觎!
“暗堂不是我等能够染指的,哥哥莫不是让我去送死?”
苏晚星立刻摆出一副混不吝的姿态,往后一靠,摊开双手。
“哎,那我不管。”
他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摇着头,叹着气。
“没有这令牌,不可不敢得罪陆以安那个老顽固,还得出卖色相,去讨好那个小古板,可真真是牺牲巨大。”
秦望舒默了一会,脑中飞速权衡。
暗堂的死士,以天、地、玄、黄四字为阶。
天字传说只听令于祖父一人,地字已是暗堂核心,玄字足以搅动一方风云。
她试探开口:“玄字所属过于隐秘,黄字如何?”
一枚黄字令牌,已经能调动数名好手,在京城中办成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她本以为,这已是苏晚星的狮子大开口。
谁知,苏晚星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玉骨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发出一声轻响,充满了不屑。
“黄字与我而言,无用。”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秦望舒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无用。
苏晚星,居然连黄字死士都不放在眼里。
他到底藏了多深?
“晚星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苏晚星脸上的笑容不变,可眼底却没了半分笑意,只剩下坚决。
他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随意。
“我这人,胆子小,惜命得很。”
“没点保命的东西在身上,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他桃花眼一眨,看着秦望舒,笑得一脸无辜。
“要一枚玄字令牌防身,不算过分吧?”
这借口,找得冠冕堂皇,却又漏洞百出。
秦望舒心中冷笑。
防身?
他这话说出来,鬼才信。
但秦望舒也明白,苏晚星这是在告诉她,他知道这件事的风险,他要的,是与风险对等的筹码。
这个人,藏得太深了。
前世,直到苏家几乎被倾覆,他都只是一个醉生梦死,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关心的纨绔子弟。
把玄字令牌交给他,无疑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可……
秦望舒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不远处。
苏怀瑾正端坐着,看似在听着周围文人的高谈阔论,但他的余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陆晚晚的方向。
而陆晚晚,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她虽言笑晏晏,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到诗词歌赋,家国大义之上,引得周围的才子们频频侧目。
那两人之间,佛有一道无形的线,正在悄然连接。
前世,就是这道线,将苏怀瑾这柄最锋利的刀,引向了绝路,最终为王家所用,成了刺向苏家的利刃。
不行。
绝对不行。
苏怀瑾是苏家的利刃,绝不能为他人所用。
陆晚晚,这个前世推动苏怀瑾成为孤臣的“白月光”,这一世,必须从一开始,就彻底斩断她伸向苏怀瑾的手。
为此,冒一些风险,是值得的。
秦望舒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好。”
她看着苏晚星,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苏晚星的桃花眼,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秦望舒的声音清冷,不容置喙,“功成之后,令牌才能给你。”
“望舒妹妹说笑了,”苏晚星立刻换上了一副惫懒的表情,“空口白话就想让我去卖命?哥哥我可没那么傻。”
他摇着扇子,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不如这样,先收点利息,如何?”
秦望舒面无表情地抬手,拍开他那把几乎要点到自己鼻尖的扇子。
“哥哥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
苏晚星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流转,最后,却并未落在她腕间那只价值连城的镯子上,而是直直地望进了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轻笑一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佻地说道。
“不如,妹妹……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