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跪地的陆晚晚身上。
陆晚晚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血色尽褪。
她缓缓抬起头,精心描画的眼角还挂着无法掩饰的红肿,像被雨打过的娇花,此刻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她死死咬着唇,看着高台上那雍容华贵的女人,嘴唇嚅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谎?
是欺君之罪。
说实话?
那便是将权倾朝野的苏家,将那个无法无天的京城第一纨绔,彻底得罪。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秦望舒身侧,苏云溪急得手心都冒汗了。
“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办?”
她压低声音,焦急地对秦望舒说。
“这个皇后,摆明了是想借题发挥,拿苏晚星开刀啊!”
“苏晚星那个混蛋死不足惜,可他毕竟姓苏,丢的可是我们整个苏家的脸!”
她侧过头,对苏云溪安抚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苏云溪的手,轻声安抚:“无碍,一出好戏罢了。”
好戏?苏云溪一怔,再看秦望舒时,只见她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茶杯的杯沿,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一出由她执笔的好戏。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之时。
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开了口。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皇后,不过是小辈之间的一些口角罢了,何必如此较真。”
他这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然而,皇后却浅浅一笑,对着皇帝屈膝一礼。
“皇上此言差矣。”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在座的,皆是我东璃未来的栋梁。”
“若是在小事上都不能明辨是非,赏罚不明,将来又如何能担当大任?”
“臣妾今日,并非是要与一个小辈为难。”
她看向陆晚晚,目光如炬,气势陡然凌厉。
“臣妾只是想知道,在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太后的宴会上,公然欺辱朝廷命官之女!”
“又是谁,给了他这个胆子!”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满场权贵,无不心头一凛。
这话,已经不是在说苏晚星了。
这是在问罪整个苏家。
秦望舒眼波微动,看来,那位远在深宫的三姑母苏知微,没少给这位中宫皇后添堵。
竟让她如此不顾体面,公然向苏家发难。
皇后的目光又转向了陆晚晚身侧的那群贵女。
“方才,你们都在陆小姐身边,想必,是看得最清楚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你们,来说!”
皇后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看得出来,皇后这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
陆晚晚身边的那些贵女们,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开玩笑。
一边是权倾朝野的苏家,一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两尊大佛打架,她们这些小鬼,哪里敢掺和?
就在皇后眉头微蹙,耐心即将告罄之时。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回皇后娘娘,臣女……臣女看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是王家的嫡长孙女王若兰。
秦望舒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来了。
王家的人,果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王若兰走到场中,对着高台上的帝后,盈盈一拜。
她的姿态优雅,声音柔婉,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忍和为难。
“臣女本不想多言,毕竟……毕竟苏三公子也是苏家的公子,闹大了,对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她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多识大体,多为苏家着想一样。
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挺直的腰背,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皇后看着她,声音缓和了几分。
“王小姐但说无妨,本宫在此,定会为你做主。”
“是。”
王若兰得了皇后的允诺,胆子更大了。
她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陆晚晚,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快意。
随即,她又看向角落里的苏晚星,那眼神,就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了。
“方才,我们姐妹几个,正与陆姐姐品评诗词,谈论家国天下之事。”
“陆姐姐的见解,令我等茅塞顿开,心中敬佩不已。”
“可就在这时,苏三公子……苏三公子他,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表情。
“他……他满身的酒气和脂粉气,一开口,说的话就……就粗鄙不堪。”
“我们姐妹几个气不过,便出言呵斥他。”
“谁知,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皇后微微点头,又看向陆晚晚,声音冷淡:“是你自己说,还是让王小姐继续说?”
秦望舒端坐席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茶杯冰凉的釉面,眼底的漠然深处,翻涌着一丝愉悦。
好戏,终于到了最高潮。
陆晚晚求助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大理寺卿陆以安。
陆以安面沉如水,对着女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晚晚的眼神里划过一丝了然。
下一刻,那早就含在眼眶里的泪,滚落,划过苍白的面颊。
她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抽动,哭得泣不成声,我见犹怜。
“回……回皇后娘娘……臣女……臣女不敢说……”
这副模样,这句台词,胜过千言万语的指控。
皇后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不敢说?”
她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在这东璃国,还有让你陆晚晚不敢说的事?”
“你放心,本宫和皇上在此,绝不偏袒任何一人!”
这句话,给了陆晚晚最大的底气。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飞快地瞥了一眼苏家席位的方向,眼神里全是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恐惧。
接着,她用哽咽的声音,开始“陈述事实”。
她没有直接指控,反而极力为苏晚星开脱,将一个善良大度的受害者形象演到了极致。
“……苏三公子许是饮多了酒,才与臣女开了个……过火的玩笑。”
“臣女知道他并无恶意,只是言语……有些轻浮。”
“臣女已经不生气了,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要怪罪苏三公子。”
秦望舒差点笑出声来。
瞧瞧。
多善良,多大度。
一个知书达理、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被一个纨绔当众言语调戏,竟然还要为对方求情。
她越是大度,就越显得苏晚星罪无可赦。
果然,周围的贵女们看向苏晚星的眼神,已经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高台上的皇帝,面带薄怒。
他的视线直直望向角落里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
“苏晚星!”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
苏临渊面色无波,正要起身。
可那个被点名的罪魁祸首,却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甚至还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然后,摇着那把骚包的玉骨扇,一步三晃地溜达到场中。
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得人拳头都硬了。
“草民苏晚星,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他跪是跪了,姿势却敷衍得不行,透着一股浑不吝的劲儿。
皇帝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模样,火气更旺。
“苏晚星!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