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姜柔在掐她,狠狠地掐她。
她打了个哆嗦,终于在这无声的威胁里低低地应道:“奴……愿意。”
说完这句话,眼泪吧嗒又滴在地上。
姜柔这才松了一口气:“公子听见了吧?阿蛮是愿意的。我这就写信回魏宫,让父王尽快下旨,不出半月,阿蛮的郡主册封定会传来。”
燕王后眯了眯眼睛,目光在姜柔和阿蛮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既如此,那下月大婚之日,姜柔和阿蛮,一同以夫人之礼入东宫。”
……
燕王后走了,扶风恢复了冷冷清清。姜柔已经被张嬷嬷扶起,而阿蛮只能自己爬起来。
姜柔若有所思,盯着她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从前只想要她的肚子,如今偏生还要接纳她这个人。
阿蛮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不施粉黛,可却胜过多少精心描眉画眼的女子。
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眼波流转,似一汪春水,含情脉脉。
偏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纯澈,看得人心里发软。
就连身份尊贵的姜柔瞧着,都忍不住生出几分艳羡。也不知这丫头的父母是何等样貌,才能给她这样一幅好皮囊。
好在阿蛮美而不自知,魏宫的人更不会告诉她真相,大家只会说,她是个奴婢。
那惊鸿一瞥的美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阿蛮等上许久,都没听到声响,便抬头,撞进姜柔打量的目光里。“看什么?”
她吓地赶紧又垂头,似犯了错的孩童。
裴玄送走王后,转身又折了回来。姜柔迎了上去:“公子,刚才吓死我了。”
那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看向公主,语气放柔了些:“母后已经走了,想来今夜不会再回来了,公主放宽心,别怕。”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殿角,见阿蛮依旧垂着头跪在那里,便收回了视线,任由姜柔拽着他的衣袖往外走。
阿蛮始终没抬头,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姜柔低低的絮语彻底消失在长廊,她才敢缓缓抬起头。
殿内的烛火依旧明灭,她终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张嬷嬷走向她,她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阿蛮,没想到倒是便宜了你,还要当夫人了呢。”
这话说得刻薄,阿蛮心口一滞。
“我警告你,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可别有非分之想。公主永远都是你的主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都是你欠公主的,你可知道?”
阿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嬷嬷的眼睛。她向来温顺,此刻倒是有几分风骨。只是眨眼的片刻,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既然王后都已经知道子嗣的事情了,你也不用再去东宫了。给我老老实实的留下。”
说着话的功夫,裴玄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阿蛮,只是轻轻道:“走吧。”
张嬷嬷一愣,看向阿蛮。阿蛮的脚步顿住。
裴玄走了几步,见阿蛮没有跟上,回头说:“怎么了?”
阿蛮在张嬷嬷的注视下,缓缓走到裴玄面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公子,奴想留下照顾公主。还望公子成全。”
张嬷嬷听到阿蛮这么说,显然是满意的。
裴玄却没有半分反应,“随你。”
说罢便抬脚离去。
裴玄离开后,阿蛮回了自己从前的屋子。
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就见阿桃正坐在灯下缝补衣裳,听到动静猛地抬头,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
阿桃见到很是惊讶:“阿蛮回来了?”
“嗯……”
阿桃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那还走吗?”
“不走了。”
阿桃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太好了。我可想死你了,这些日子总惦记着你在东宫过得好不好。”
阿蛮性子内向,虽不与人争执,可很少主动与人亲近,身边的朋友寥寥无几。阿桃和阿碧都是她在魏国能说上几句心里的人,是她最好的好朋友。
阿桃拉着她在床沿坐下,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不由得担心起来:“阿蛮,你为何闷闷不乐?可是在东宫受了委屈?”
听到这话,阿蛮一直强撑着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她猛地扑进阿桃怀里,紧紧抱住她,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决堤而出,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阿桃被她哭慌了神,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抚:“这是怎么了?你别光哭啊,跟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蛮摇着头,把脸埋在阿桃的肩窝,哽咽着说:“没什么,我就是太想你了……让我抱一会就好。”
她有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太过复杂,也太过沉重,她不想把阿桃也牵扯进来。
阿桃看着她哭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傻瓜,你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又能在一块儿了。”
夜深了,阿蛮躺在床塌上,辗转难眠。她睡不着,就算闭上眼睛,依旧思绪纷飞。
她想过借裴玄的势,做自己的事。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靠近权力中心去报仇吗?
可从没想过当真要嫁给裴玄。若是她的魏国的夫子得知此事,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阿蛮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褥里。
罢了,事到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至少……离那个目标更近了一步,不是吗?
能住进东宫,能时常出现在裴玄和姜柔身边,总能找到机会的。
可刚安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她这次回扶风太匆忙,几乎是空手跑出来的,那些放在东宫寝殿的细软压根没来得及带。
尤其是那支桃花簪,还有那些燕明刀。阿蛮猛地睁开眼,她得想个法子回东宫一趟,悄悄取回自己的东西。
只是……如今她身份尴尬,再回去,怕是难免要撞见裴玄。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簪子硌着掌心。阿蛮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