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恰好落在他脚边,裴玄看清了上面的字,正是魏国那边送来的。
“你看看,若不是这些信件出了岔子,误送到我的殿里,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你要娶的这位公主,根本就生不了孩子!”
姜柔摇着头,泪水糊了满脸,“公子……我只是……只是……”
燕王后根本不理会她的辩解,只盯着裴玄:“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护着她?”
裴玄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你们甚至想瞒天过海,偷偷送两个婢女进东宫,若是侥幸怀上孩子,便对外宣称是姜柔所生!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低垂的头颅:“本宫先前还纳闷,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在东宫辟出酒坊,让姜柔领着手下婢女酿酒。如今才明白,那酒坊不过是你们掩人耳目的幌子,处处都藏着算计!”
阿蛮垂着头,将这一切听在耳中。王后分明早就察觉了端倪,可为何偏偏选在今日发作?
她不敢深想,只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儿臣对公主的心意是真的。无论她身子如何,能否诞育子嗣,儿臣都想娶她为妻。何况那些算计都是儿臣的主意,与公主无关。母后要罚便罚儿臣吧!”
姜柔靠在他身侧,早已哭得说不出话:“公子……”
燕王后猛地站起身:“糊涂啊!思远,你是燕国的储君,你可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这事若不是本宫先发现,换了旁人捅到你父王跟前去,你会落得什么下场?这储君之位,你究竟还要不要?”
裴玄垂着眼,唇线抿成一道僵硬的直线,始终没说话。
燕王后见他这副模样,气稍歇,语气却依旧严厉:“你要娶她,也不是不行……”
裴玄猛地抬头,希冀地看向王后。
“但本宫把话撂在这,东宫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位夫人。你必须有自己的子嗣,得是名正言顺的夫人生下的嫡子!否则将来百年之后,你让谁来继承这燕国的万里江山?”
姜柔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无声地颤抖。阿蛮跪在地上,她已然听明白了,王后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还有别的人选。
裴玄沉默了许久,久到烛火都燃尽了一截,才缓缓开口:“儿子知道了。”
姜柔跪在地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她慌了!
若是燕王后真要安排燕国女子成为夫人,那魏国在燕国的布局岂不是要功亏一篑?魏宫耗费数年的算计,那些明里暗里的安排,难道都要毁在自己手里?
她不能成为魏国的罪人。
姜柔猛地叩首:“王后息怒。是我思虑不周,累得公子犯了欺君之罪,求王后降罪!”
她的额头撞在砖上发出闷响。
燕王后看着她伏在地上的背影,语气听不出喜怒:“姜柔,本宫问你,你可愿思远再娶一个夫人?”
裴玄正要开口阻止,却被燕王后投来的眼神制止。那眼神里的威严让他喉咙发紧,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姜柔的身子僵了僵。
再娶一位夫人?意味着她在东宫的地位将岌岌可危,意味着魏国的筹码会被分薄……
可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
“我……愿意。”
“好,既然你应允了,那本宫明日便让人拟旨,从宗室贵女里择一位……”
“王后,我有一个合适人选。”姜柔突然抬头,打断了她的话。
此话一出,不仅燕王后愣住了,连站在一旁的裴玄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死死盯着姜柔,眼底满是错愕。
“王后觉得阿蛮如何?我记得王后还夸赞过阿蛮听话懂事,是个可心的孩子,想来王后是喜欢她的。”
王后看了阿蛮一眼,昏黄的烛火落在阿蛮低垂的脸上。她紧抿的双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都泄露了此刻她的惊慌与害怕。
王后的视线与阿蛮慌乱抬起的眼眸在空中短暂交汇,阿蛮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低下头。
燕王后收回目光:“阿蛮?人是不错,可她的出身太低,如何能成为燕国的夫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燕国储君,连个体面的夫人都娶不得?”
“王后,我可以立刻写信回魏国,册封阿蛮为郡主。如此一来,她便有了身份。”
姜柔心里却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蛮是魏人,只要东宫这个新夫人的位置是魏人占据着,魏国的利益就不会受损,她之前的谋划也不算全然落空。
更何况,阿蛮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性子温顺,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她搓扁捏圆,根本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王后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桌案,发出“笃笃”的轻响,似在掂量这件事的分量。
“这倒是个妥帖的法子,本宫看思远对阿蛮也是喜欢的。只是,魏王会同意吗?”
姜柔连忙接话,语气笃定:“会的,王后放心。我父王向来疼我,定会应允的。”
燕王后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裴玄:“思远,你的意思呢?”
裴玄的视线先落在阿蛮身上。她依旧跪在地上,脊背绷得笔直,垂着的头颅让人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他又转头看向姜柔,对方正殷切地朝他轻轻点头。
他微微蹙眉,再转回去,恰好对上阿蛮抬眼望来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期待,没有欣喜。
只有满满的无措。
“阿蛮,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众人没想到,这个时候,裴玄会询问阿蛮的想法。
姜柔拉着阿蛮的衣袖:“阿蛮,你愿意的是不是,你快说话呀,公子问你话呢。”
她的指尖暗暗用力,几乎要嵌进阿蛮的胳膊。
阿蛮看向姜柔,那眼神里带着警告。
“公主,奴……奴……”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那些句“不愿意”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蛮!”
姜柔提高了音量,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厉色。
阿蛮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落在地上,也落到了裴玄的心里。
看着阿蛮的眼泪,他的心莫名烦躁起来。
“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