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泉淌血骨你都能承受得了,我现在越发好奇你和灵棠做了什么交易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马上你就成为我的容器,你体内的那点神力全都会化作我死气的祭品,”达多隆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狼狈的少年,左手从权杖之中再一次抽出诡谲的死气,“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说罢,大手一挥,死气如无数条漆黑的毒蛇,缠上那上空青黑的虚影,最后汇入它的骨指之间,凝出一把巨大的刀影!
“轰——!”
那柄大刀裹挟着千钧之势劈落,刀影扫过之处,石殿的穹顶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如暴雨般砸落。陈情怕在地上,能清晰看见刀影边缘翻滚的黑气,像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嘶吼,光是那股威压,就让他断裂的肋骨疼得更甚,眼前阵阵发黑。
“这一刀,送你去黄泉探路!”达多隆站在刀影后,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权杖,眼底是胜券在握的疯狂。
“想都别想!!”
陈情怒吼一声,胸腔里翻涌的血气竟被这声怒喝震得暂缓了几分。他猛地蜷起膝盖,用尽全力将身体往侧后方一滚,同时反手抓住脚边的短刃——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那点温热的猩红像是引线,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残存的灵棠神力!
“嗡——”
短刃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原本黯淡的银光骤然亮起,竟在他掌心凝成一道半尺长的光刃。
此时那柄死气大刀已劈至他方才躺卧的位置,“轰”的一声砸在青石上,碎石飞溅中,一道深沟从他脚边蔓延开去。
下一瞬,陈情一刀光岚斩开,直接劈在了那巨大的虚影之上!
“嗤啦——!”
光岚如裂帛般撕开虚影的躯干,青黑色的死气被银光灼得疯狂翻涌,像滚油里泼了瓢冷水,瞬间炸开无数道黑烟。
不过紧接着,那道豁口再次被权杖涌出的死气填补,达多隆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颤,再次站定的一刹那,浑浊的双目中爆发出更为暴虐的怒火。
“小杂种,真以为这点微末生机能破我死气护魂?”达多隆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指在权杖上飞快摩挲,杖顶幽绿鬼火突然暴涨三尺,将整个石殿照得如同鬼域。
那些填补豁口的死气凝成了带着倒刺的黑筋,死死攥住虚影的躯干,让光岚撕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更可怖的是,虚影被劈开的躯干里,突然钻出无数根漆黑的骨刺,朝着陈情面门攒刺而来——这哪里还是虚影,分明是淬满了邪祟的活物!
陈情刚稳住身形,就被骨刺逼得连连后退,光刃在身前舞出一片银弧,“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密集如雨。可骨刺层出不穷,死气顺着刀刃往他手臂上爬,烫得皮肉滋滋作响,原本凝聚的光岚竟开始寸寸黯淡。
“噗——”又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陈情踉跄着撞在残破的石墙上,后背的伤口被碎石硌得剧痛,眼前的虚影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
“你这副样子还能护着谁?”达多隆“桀桀”的嘶笑着。
“闭嘴!”
“呵,还这么嘴硬!”
达多隆伸手一握,青黑虚影一把将陈情抓起,提着他走到了那火焰盆鼎之前。
“临死前再看看你的公主殿下吧!”
火焰盆鼎里的光影剧烈晃动,将温潆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像一截被狂风撕扯的烛火。
陈情的视线被血污糊住,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才看清盆鼎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她赤着的脚踝早已血肉模糊,原本覆着的缠月丝只剩几缕银线,像断了的蛛丝挂在石阶尖上,每走一步,血珠就顺着石棱往下滚,在阶面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她的膝盖磕破了,长裙被血浸透,贴在腿上显出嶙峋的骨感。可她还在走,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声音轻得被风声吞了。
“看到了吗?”达多隆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陈情的耳膜,“你以为缠月丝能护着她?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是缠月丝护身,也很难有人能经受的了落神石的洗礼,即便她能活下来,身体也会受到巨大的摧残。”
“这落神石,就是每一代花神的——祭坛!”
盆鼎里的光影晃了晃,温潆棠的脚踩上一级新的石阶,这次的血洼比之前更大,连石阶的棱角都被染成了暗红。
“落神石连神仙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还未成神的人?!”虚影的骨爪提着陈情的头,一把送到了火焰之前,“用不了五年,她的生机就会被彻底耗干,死的不能再死了!”
火焰的热浪燎着陈情的发梢,他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知觉都被盆鼎里的画面攫住——温潆棠的脚踝在流血,可她扶着石壁的手,指腹还在轻轻摩挲着石面,像是在数着台阶,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的嘴唇动了动,这次的口型极轻,却被陈情死死刻进眼里:“还有两级。”
两级。
她快到了。
可达多隆的话像冰锥,扎进他的天灵盖。
“阿棠——!!”
这声嘶吼像惊雷劈进石殿,震得盆鼎里的火光都跳了三跳。陈情的脖颈被骨爪勒得青筋暴起,可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死死锁着盆鼎里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可她最终还是走过了那两级台阶,走到了落神石上!
“陈情,我到了......”
盆鼎里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穿透了石殿的血腥与死气,直直落进陈情耳中。他看见温潆棠站在落神石顶端,赤着的脚陷在积血里,脚踝的皮肉翻卷着,露出森白的骨尖,可她扶着石壁的手,却稳稳地按在一块刻着模糊花纹的石面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忽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她对着虚空抬了抬下巴,口型比刚才清晰些,“我们...要回家了......”
陈情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滚落,砸在虚影的骨爪上,发出“滋啦”的轻响——那泪水里竟也裹着细碎的灵棠神力,烫得骨爪微微发颤。
“呵,回去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人当作傀儡!”达多隆冷笑一声,青黑虚影的骨爪瞬间收紧,勒得陈情的脖颈咯咯作响,“倒不如死在这,和之前的花神一样,还能当成我的养料。”
他说着,另一只手往盆鼎上一按,火焰突然暴涨,将温潆棠的身影裹在中央。陈情看见她猛地晃了晃,像是被火灼到,可按在石面上的手却没松,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些模糊的花纹,像是在唤醒什么。
“阿棠!”陈情拼尽全力挣扎,灵棠神力在体内疯狂冲撞,短刃不知何时被他踢到了手边,他用被骨爪钳制的左手艰难地勾住刀柄,指尖的血滴在刀刃上,瞬间燃起一道金红的光!
“嗤——”
光刃顺着骨爪的缝隙刺进去,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骨爪上的死气像被点燃的油脂,噼啪作响地消融着。陈情趁机猛地抽回手,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反手刺向虚影的肩骨——那里是死气最稀薄的地方,也是他刚才撞裂过的旧伤。
“咔嚓!”
骨裂声混着达多隆的痛呼响起,虚影的半边身子瞬间溃散,化作漫天黑气。陈情重重摔在地上,顾不上肋骨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盆鼎前,死死盯着里面的身影。
温潆棠还在按那块石面。她脚下的血突然顺着石缝往下渗,石面上的花纹竟一点点亮了起来。
下一刹——
滔天的蓝色火焰,瞬间席卷了她的躯体!
“啊——!”
业火灼烧皮肉的剧痛让她弯下腰,蓝色火焰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所过之处,渗着血的皮肤泛起一层青白,痛苦的嘶鸣在落神石顶回荡。
盆鼎前的陈情目眦欲裂。
“达多隆!我杀了你!”
陈情像头被激怒的困兽,拖着断骨的身躯扑向达多隆。短刃上的金红光刃暴涨三尺,劈开漫天黑气,直刺对方心口。达多隆被他眼中的疯狂震慑,慌忙后退,却被地上蔓延的灵棠根须绊了个趔趄,光刃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暗紫色的血珠。
“哈哈哈!晚了!”达多隆捂着伤口狂笑,指着盆鼎里的火焰,“上了落神石,她所有的生机都会和灵棠捆绑,早晚都会成为我的养料。”
“我宰了你!”
“蝼蚁撼树!凭你这强弩之末的身体,还能翻出什么浪花!”达多隆嘶吼着,权杖重重顿地。
嗡——!
更加浓郁粘稠的死气从权杖底部汹涌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大半个石殿。地面上,那些原本被陈情神力暂时驱散的黑气再次凝聚,并且变得更加狂暴。无数由死气凝结而成的狰狞鬼手破土而出,抓向陈情的脚踝,试图将他拖入这死亡的泥沼。
同时,那被陈情劈散半边身子的青黑虚影在得到权杖死气的补充后,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溃散的部分迅速重组,变得更加凝实,甚至隐约能看到骷髅头眼眶中跳动的绿火。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巨大的骨爪再次朝着陈情当头抓下,爪风凌厉,带着腐蚀生灵的恶臭。
“呃啊——!”他咆哮着,不退反进。
陈情猛地矮身,避开虚影当头抓下的骨爪,同时反手将短刃刺入地面。灵棠神力顺着刀刃往地下蔓延,那些破土而出的鬼手刚触到金光,就像被沸水烫过的蛛网,瞬间蜷缩消融。可更多的鬼手还在涌来,从四面八方抓向他的四肢,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气落在他的衣袍上,蚀出一个个黑洞,连皮肉都传来灼痛。
“困兽犹斗!”达多隆狞笑着,权杖再次下压,石殿地面的裂缝突然扩大,浓稠的死气如墨汁般泼洒,竟在陈情脚下凝成一个漆黑的漩涡,要将他整个吞噬。虚影也趁机从侧面扑来,骨爪带着腐臭的风,直取他的后心——这一下若是抓实,骨头都能被捏成粉末。
陈情却像是疯了。他非但不躲那骨爪,反而猛地转身,用左肩硬生生扛住这一击!“咔嚓”一声脆响,肩胛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他借着这股冲击力,右手死死攥住虚影的骨臂,将额头狠狠撞了上去!
“砰!”
额头的血溅在骨臂上,竟像滚油滴进了冰水,瞬间炸开一片赤红的光。那是他的血混着灵棠神力,顺着虚影重组时尚未凝实的骨缝,狠狠钻了进去!虚影发出无声的惨嚎,骨臂上的青黑之气疯狂翻涌,竟被红光烧出一个窟窿,连带着达多隆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暗紫色的血。
“圣泉的水,你受的住吗?!!啊!!”
“我在里面也泡了整整九年!!”
陈情举起短刃,一把扎进了虚影的天灵之上!
“嗤——!”
短刃没入虚影天灵盖的刹那,赤红的光如岩浆般炸开,顺着虚影的颅骨缝隙往下淌。
“呃啊——!”
达多隆如遭雷击,猛地捂住天灵盖,暗紫色的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下一刻,陈情再是一刀,切在了虚影的胸口之上!
一刀,又一刀!
短刃在虚影胸口搅动,赤红的光顺着刀刃往外翻涌,虚影的胸骨顷刻间被劈得粉碎,青黑色的死气不再是汹涌的潮水,而是成了四散奔逃的残兵败将,被红光死死锁在虚影躯壳里,烧得滋滋冒烟。
“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声连成一片,达多隆的身体像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暗紫色的血顺着嘴角、眼角疯狂涌出,在他胸前积成一滩腥臭的水洼。
“你……你这个疯子……”达多隆的声音气若游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情,他不懂,一个肩胛骨断裂、几乎流尽鲜血的人,怎么还能爆发出这样疯魔的力量。
陈情没听见。
“阿棠还在等……”他低声嘶吼,声音被血沫堵得含糊,却像鞭子抽在自己身上,逼得他再添三分力。短刃猛地向上一挑,竟将虚影的胸腔整个剖开!
“轰——!”
赤红的光彻底炸开,如同一轮小太阳在石殿中央升起。虚影的残躯在光中寸寸消融,化作无数黑色的火星,被地上疯长的灵棠根须尽数吞没。根须吸饱了死气,竟在瞬间窜高丈许,藤叶上开满了细碎的金色小花,将整个石殿都染成了暖融融的黄。
达多隆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石殿穹顶的裂缝上,碎石灰土哗哗落下,埋了他半张脸。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早已不听使唤——虚影溃散的瞬间,他的经脉也被反噬的死气绞成了烂泥。
陈情提着滴血的短刃,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左肩已经彻底垂落,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每走一步,断骨摩擦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可他的脚步没停,踩在金色的花瓣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畜生......我宰了你。”陈情的声音,砸在达多隆耳中。
达多隆张了张嘴,想笑,却只咳出一团黑血。他望着石殿顶端那片被金光染亮的裂缝,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圣泉泡足九年,以为自己终于能掌控死气时的狂妄。那时他觉得,天地万物皆可为棋,却没算到,最后会栽在两个“棋子”手里——一个肯用血肉养灵棠,一个敢踩着刀阶赴生死。
“落神石……”达多隆的视线开始模糊,却还在喃喃,“她……她活不了……”
陈情弯腰,短刃抵住他的咽喉。
“她会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越过达多隆,望向盆鼎——那里,温潆棠的身影被黄泉的寒气冻结其中,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我会去接她。”
短刃落下,干脆利落。
达多隆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滚圆,最后看到的,是陈情转身走向殿外的背影。那背影踉跄、染血,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绝境里终于挣开束缚的青竹,朝着有光的地方,一往无前。
陈情没回头。
他知道,落神石顶的洗礼还在继续,温潆棠的血还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