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的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沙盘上,镇北城模型孤立其中,周围插满代表北周军力的黑色小旗。帐中七八位将领肃立两侧,目光聚焦在沙盘前那个身形挺拔的主将身上。
“鬼谷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杨玄感手指轻点沙盘上的镇北城,“一日一夜,五万大军轮番强攻,竟未能破城。”
“上次就是这里栽的跟头,这次一定要让这古星河血债血偿!”
杨玄感之所以敢五万人强攻有十万兵的镇北城,就是断定那些逃难的百姓加上世家的私兵,多是一些乌合之众,西城门那次溃逃已经证实了他是对的,只是后面越打感觉越不对劲。
副将韩德让上前一步:“将军,我军伤亡已逾八千。那些世家私兵比预想中顽强得多。”
杨玄感嘴角微扬:“无妨。宇文元帅主力已至,二十万大军合围,镇北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他拿起代表黑甲军的小旗,插在城南方向,“真正的麻烦,是萧景琰这五万黑甲军。”
他抬头环视众将:“黑甲军乃天谕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若与镇北军里应外合,战局恐生变数。”
“将军有何妙计?”一位络腮胡将领问道。
杨玄感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个弧形:“我军明日佯攻镇北城,引黑甲军来援。届时元帅主力从正面迎击,我率本部五万精兵绕至侧翼...”他手指猛地插向黑甲军侧后方,“直取中军!”
韩德让皱眉:“萧景琰用兵谨慎,恐有防备。”
杨玄感冷笑:“所以要快!要狠!要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撕裂阵型!”他目光锐利如鹰,“传令各营,明日拂晓饱餐战饭,卯时三刻出击!”
“诺!”众将领命而去。
帐外,北风呼啸,战旗猎猎。杨玄感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敲桌面。
“古星河,萧景琰...。”
次日黎明,战鼓再起。
北周军如潮水般涌向镇北城,攻势比前日更加猛烈。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如陨星坠落,城墙多处出现裂痕。
“师兄,北周军今日攻势有异。”城头上,东方明指着城外敌军阵型,“你看,左翼明显薄弱,中路却异常雄厚。”
古星河凝目远眺,忽然脸色微变:“不好!他们是佯攻城池,实欲引宁王来援!”
古星河一眼看出端倪所在。
话音刚落,南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甲军如期而至。
五万黑甲军如移动的钢铁丛林,步伐整齐划一,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寒光。中军大旗下,宁王萧景琰金甲红袍,目光如电。
“终于来了。”远处北周军中,宇文烈嘴角勾起冷笑,“传令,按计划行事!”
北周主力突然转向,放弃攻城,直扑黑甲军。两股洪流在平原上轰然相撞,杀声震天。
就在战事胶着之际,一支精锐周军突然从侧翼杀出,直插黑甲军中军——正是杨玄感亲自率领的五万精兵!
“果然中计了。”杨玄感长剑所指,周军如狼似虎扑向黑甲军中军大旗。
“列阵!”黑甲军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黑甲军临变不乱,迅速变阵。五万将士如臂使指,顷刻间结成一座森严大阵。
“八门金锁阵?”杨玄感瞳孔微缩,“好个萧景琰!”
黑甲军阵如铜墙铁壁,各门相互呼应,周军数次冲击竟不能破。阵中将士交替掩护,弓弩齐发,杨玄感部损失惨重。
远处高坡上,宇文烈凝望战局,对身旁两位将领道:“宁王果然名不虚传。”
左侧一位面容冷峻的将军沉声道:“元帅,此阵有八门,唯从生门入,开门出方可破。末将请命破阵!”正是卫将军独孤信的儿子独孤澄。
右侧一位儒雅将军却摇头:“独孤将军且慢。萧景琰既敢布此阵,必有变化。不如佯攻惊门,实取开门。”此人便是周军智将裴行俭。
宇文烈颔首:“就依裴将军之计。独孤将军率铁林军攻惊门,裴将军率本部取开门。本帅亲攻生门!”
军令既下,周军攻势骤变。独孤澄的铁林军如黑色潮水猛攻惊门,将士闻令则进,死不旋踵,硬生生在坚阵上撕开一道缺口。
与此同时,裴行俭率军迂回至开门,虚晃一枪突然变向,直插阵心。
黑甲军虽勇,面对周军三大名将合力猛攻,阵型开始动摇。宇文烈亲率精锐直扑生门,眼看就要破阵而入!
“好好好,好一个宇文老贼。”萧景琰看到周军猛攻,阵法有所动摇,眉头紧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镇北城门突然洞开!
古星河一马当先,率镇北军杀出。左翼校尉林羿银枪白马,右翼校尉陆昭黑马长刀,如两把尖刀直插周军后阵。
“镇北军!随我杀!”古星河长剑所指,将士如狼似虎扑向周军。
陆昭一马当先,长刀翻飞,周兵纷纷倒地。忽然,他注意到身旁多了一骑白袍小将,枪法精妙,勇不可当,竟与他并驾齐驱,但他在镇北军中从未见过此人。
“好小子,你是什么人竟然能跟上我?”陆昭挥刀劈翻一个周兵,大声问道。
陆昭从来看不上那群世家的私兵,也从来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他认为那群花架子打打架还行,真到了战场上,那就是送人头,一群只会欺软怕硬的怂货根本不适合这里,昨天两百人吓破了胆叛逃更让他对这群人的印象低到了谷底。
那白袍小将回枪挑落两个敌兵,朗声笑道:“江南林家,林文泽!”
陆昭大笑:“好!总算有一个有点用的人了,比一比谁先杀到中军!”
“怕你不成!”林文泽长枪如龙,突入敌阵。
二人并肩冲杀,所向披靡。陆昭刀法大开大合,势如猛虎;林文泽枪法轻灵精妙,矫若游龙。周军纷纷避让,竟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没想到世家子弟也有这般好手!”陆昭一刀劈开敌将,喘着气道。
林文泽一枪刺穿企图偷袭的敌兵,冷哼:“莫小瞧人!我林家祖上也是马上取功名的!”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一队周军重甲兵拦路,为首将领手持巨斧,威风凛凛。
“小心!是独孤澄的铁林军!”陆昭神色凝重。
林文泽却毫无惧色,提枪跃马:“来得正好!看我破他铁甲!”
说罢竟单人独骑冲向敌阵。陆昭恐其有失,急忙拍马跟上。
林文泽枪尖点地,借力跃起,竟从马背上腾空而过,长枪直取敌将面门。那将举斧格挡,却不料林文泽半空变招,枪尖下沉,直刺马眼!
战马悲鸣倒地,敌将跌落马下。林文泽落地转身,枪杆横扫,将几个扑来的敌兵打翻在地。
“好身手!”陆昭由衷赞道,同时长刀挥出,替林文泽挡住侧面来袭的敌兵。
二人背靠而立,四周铁林军层层包围。
“看来杀不出去了。”林文泽喘着气,枪尖滴血。
陆昭大笑:“能与林兄弟并肩战死,快事一桩!但...”他突然压低声音,“看我信号,向北突围!”
不等林文泽回应,陆昭突然长啸一声,刀势暴涨如狂风暴雨,硬生生在北面铁壁般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
“走!”陆昭大喝,与林文泽并肩冲出。
就在二人即将脱困之际,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林文泽后心!
“小心!”陆昭猛地推开林文泽,自己却闪避不及,箭矢贯穿左肩!
“陆兄!”林文泽惊呼,急忙扶住踉跄的陆昭。
陆昭咬牙折断箭杆,血流如注:“无妨!继续杀!”
此时古星河已率主力杀到,镇北军如猛虎下山,直冲周军后阵。周军遭前后夹击,阵型大乱。
高坡上,宇文烈见状皱眉:“杨玄感何在?为何不阻援军?”
话音未落,一支响箭冲天而起。杨玄感终于率部出现在镇北军侧翼!
“古星河!今日定要雪前耻!”杨玄感长剑所指,五万精兵直扑镇北军。
战场形势再变。镇北军与黑甲军虽会合,却被周军三面合围,陷入苦战。
夕阳西下,平原上尸横遍野,血染黄土。双方将士皆已力竭,却仍在拼死搏杀。
古星河与萧景琰终于在中军会合。
“古星河!”萧景琰金甲染血,目光却依旧锐利,上来一拳打到古星河脸上,“说的保护好我姐姐的,如今她人在何处?你这个混蛋!”
古星河眉头紧锁,抹去脸上血污:“宁王殿下,眼下形势不利,当早做决断。”
萧景琰发泄完后冷静下来,远眺战场,缓缓道:“宇文烈主力尽在此处,若能败之,周朝必定元气大伤,然...”他看向伤亡惨重的将士,“代价太大。”
宇文烈在中军指挥,杨玄感带两千亲兵朝古星河杀来,却被陈武挡住。
“滚开!”杨玄感大吼一声。
陈武带领几百人手持一柄巨斧,如同一座小山,死死挡在前面。
双方骑兵互冲,一轮冲锋过后,陈武身上已经满是刀痕,血液从那身破败的铠甲中渗透出,战马已被刺死,他站在杨玄感前方怒吼一声“来啊!”
“找死!”杨玄感大怒,继续朝陈武冲杀过来。
陈武低头躲过一枪,大斧向下,砍向马腿,杨玄感摔落下马。
“将军!”一群亲兵围了上来。
“给我杀!”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战斗终于结束。平原上尸横遍野,残旗断戟随处可见。
镇北城头响起胜利的号角,却无人欢呼。将士们默默打扫战场,救助伤员。
陆昭与林文泽相互搀扶着走在尸山血海中,二人皆浑身是伤,却相视而笑。
“今日一战,林兄弟名扬天下。”陆昭哑声道。
林文泽摇头:“若非陆兄舍身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
忽然,林文泽正色道:“陆兄,战后若有余生,愿结为兄弟否?”
陆昭大笑,牵动伤口不禁龇牙咧嘴:“何待战后!此刻便可!”
二人当即在尸山血海中跪地结拜,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远处高坡上,古星河、萧景琰并肩而立,望着惨胜的战场。
“这一胜,代价太大。”古星河轻声道。
萧景琰目光深邃:“但值得。北周经此一败,宇文烈该头疼睡不着了,这场战场持续太久了,北周士兵连日惨败士气低落,加上粮草不足。”他转身看向古星河,“接下来,该重建天谕了。”
古星河摇头:“镇北城不属任何势力,过去如此,未来亦然。”
萧景琰微笑:“我知道。但至少,我们是盟友。”
二人相视而笑,夕阳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山下,幸存的将士们开始唱起古老的战歌,悲壮苍凉,在血色平原上久久回荡。
镇北城依然屹立。
北周天启城外
一个较小的身体匍匐在城下,她身上背着一柄巨剑,与她的身体格格不入。
“雪柠妹妹,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