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抛弃骑士身份?!”
汉克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木椅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
他身上铠甲哗啦啦撞出一串凌乱动静,连头顶水晶吊灯都跟着晃了晃。瞪圆眼睛,眼白里布满血丝,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勇者大人,这身份是家里卖了老宅才换来的,我怎么能……说扔就扔啊!”
利奥双臂抱在胸前,后背稳稳靠着椅背。
黑色盾牌斜斜支在桌边,边缘还沾着干掉的血迹。
他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直直钉在汉克脸上,语气平静得让人后颈发凉:
“你高兴吗?”
“什,什么?”
汉克喉结上下滚动,铠甲缝隙里渗出的汗珠,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油光。
他下意识扯了扯领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
“我问你,穿上这身铁皮,你觉得活得有意义吗?”
利奥往前倾身,身上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盾牌上的符文跟着明灭了两下,
“天天给贵族擦靴子,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
“唔……”
汉克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脑袋越垂越低。
铠甲上磨得发亮的凹痕,和袖口露出的补丁,在桌布上投下颤抖的影子。
利奥扫视一圈其他骑士和法师,突然重重一拍桌子:
“你们,又是为什么当骑士的?别拿什么守护王国糊弄我!”
这话一出口,整个咖啡馆像被按了暂停键。
窗外马蹄声、隔壁桌刀叉碰撞声,全钻进了耳朵缝里。
角落里的法师低头猛灌咖啡,喉结动得像打鼓。
“钱?地位?还是为了荣誉?”
利奥冷笑一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皱着眉把杯子推开——这玩意儿现在还不如营地煮的草药汤。
“每月20银币,连王都卖烤饼的商人都赚得比你们多。这点钱,够买半块发霉面包?还是够给马添把干草?”
“可这好歹是铁饭碗!”
年轻骑士梗着脖子嚷嚷,声音却发虚,说完还偷瞄了眼同伴,
“不用像平民那样风吹雨淋,至少饿不死!”
“铁饭碗?”
利奥嗤笑一声,把杯子重重砸在桌上,
“国王把你们当人肉盾牌!真打起仗来,没背景没靠山的,铁定头一个被推出去送死!”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叫铁饭碗?我看是催命碗!”
年轻骑士涨红了脸,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个字。
旁边浣熊耳法师低头抠桌布,尾巴紧张地卷成了麻花。
“说起来……”
另一个骑士嘟囔着:
“上次巡逻,贵族的狗都戴着镶宝石的项圈。”
“至于地位,”
利奥翘起腿,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入伍得行贿,升职得送钱,在贵族眼里,你们恐怕连他们养的狗都不如!”
他突然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穿着这身铠甲去贫民窟试试,那些饿得两眼发绿的百姓,跑得比见了浪潮怪物还快!”
利奥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海报,“啪”地拍在桌上,震得咖啡溅出杯沿:
“跟着王国,你们一辈子当牛做马;跟着我,便能扭转命运。”
“每个月保底30银币?!”
一旁的青年伸长脖子,惊得差点掀翻桌子,
“这,这比骑士团多了一半还不止!”
“这只是起步价。”
利奥用手指敲了敲海报,上面“负伤补贴”“家属安置”几个字被红笔圈得醒目,
“受了伤、家里揭不开锅,直接来找我。表现突出的,奖金拿到你手软。”
汉克双手抖得像筛子,盯着海报上的字,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他声音发颤:
“指挥官……就是您?”
“没错。”
利奥靠回椅背,盾牌重重磕在桌面,发出闷响,
“本来我不打算增加人手的,不过现在看来可以破例。”
“不用急着做决定。后天中午浪潮前,想清楚了来告诉我。”
他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语气突然放冷,
“跟着我,随时会被通缉,得跟曾经的同僚刀剑相向。要是怕了,现在就离开。”
利奥起身时椅子发出吱呀声响,顺手将盾牌扣在背后。
走到浣熊族亚人法师缇娜身边时,对方正攥着吃剩的蛋糕纸,耳朵不安地抖动着。
“你叫缇娜是吧?”
利奥低头看着她发间歪斜的耳饰,那上面还沾着奶油渍。
“是,是的……盾之勇者大人!”
缇娜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魔杖差点从手里滑落,
“我从一开始就相信您是我们亚人的守护神!从您杀进地牢那天起,大家就……”
“缇娜,别把我当神供着。”
利奥打断她,伸手把她快要掉出怀里的魔法书塞回去,
“我救人,只是觉得那些贵族做得太过分。”
“你们也别把希望全寄托在勇者身上,哪天我不在了,你们还活不活?”
缇娜眼眶瞬间红了,吸了吸鼻子又鞠了一躬,尾巴尖轻轻扫过地面:
“可您确实救了我的族人!要不是您,他们现在还在亚特里的地牢里被折磨。”
“少来这套。”
利奥摆摆手,往门口走时踢到个滚到脚边的弹珠,
“我不希望你过度神化任何一个勇者,包括我在内。”
“真要谢我,就把魔法练熟点。下次再遇到危险,别光想着躲在别人身后。”
“是!”
推开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利奥摸了摸盾牌上微微发烫的符文,喃喃自语:
“希望这次能多招几个靠谱的……”
街道对面卖烤玉米的小贩正和客人讨价还价,马车铃铛声混着远处传来的浪潮预警钟声,一波波撞进耳朵里。
他看着街边蜷缩的乞丐,突然从盾牌里摸出枚银币丢过去,那乞丐愣在原地,直到银币落地的声响才反应过来,慌忙磕头致谢。
利奥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盾牌边缘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光。
王宫门口的守卫死死盯着利奥胸前的盾片牌,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握着长矛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偷偷瞥了眼利奥背后泛着微光的盾牌,符文像活过来似的一闪一闪,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连基本的行礼都忘得一干二净,哆哆嗦嗦地侧着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开,给利奥让出了道。
[……看来谣言传得很快啊。]
利奥刚把脚跨进门槛,一道白色影子“嗖”地从拐角窜了出来。
阿朵拉张开双臂,像颗炮弹似的扑进利奥怀里,直接把他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两条腿紧紧缠住利奥的腰,活像树袋熊挂树杈上,脑袋在利奥胸口使劲蹭:
“利大人!你再不来,我就要把王宫屋顶掀了!那些卫兵拦着我,说什么都不让我出去找你!”
她的声音突然闷了下去,带着哭腔:
“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又闯祸了?”
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把利奥胸口的衣服都晕湿了一片。
利奥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指尖触到她耳朵上软软的绒毛:
“我哪敢把我们的王牌晾着?这次浪潮,还得靠你大显身手。你往那一站,怪物都得吓得掉头跑。”
“那当然!包在我身上吧,利大人!”
阿朵拉立马抬起头,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
“为了利大人,我会把怪物都击成碎片!”
“阿朵拉!”
弗乌鲁急匆匆跑过来,喘得气都不匀了,
“都说了不要乱跑,王宫这么大,万一迷路或者遇上危险怎么办!”
阿朵拉歪着脑袋,露出个狡黠的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弗乌鲁的胸口。
“呜。”
弗乌鲁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直挺挺地就倒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哥哥好吵。”
她撇了撇嘴,尾巴不耐烦地甩了两下。
利奥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满脸黑线:
“什么情况?哥哥还打不过妹妹?你这当哥的,平时没少让着她吧?”
弗乌鲁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无奈地笑了笑:
“她现在的实力,我确实……哎,早就不是对手了。”
“对了,利大人。”
阿朵拉突然踮起脚,凑到利奥耳边,压低声音说,
“舅舅大人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刚才摔了好几个茶杯。你待会儿跟他说话,小心点。”
“知道了。”
利奥点了点头,伸手替阿朵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走吧,别让国王等急了。”
说完,他跟着两人往国王书房走去,盾牌在身后一晃一晃,时不时反射出冷冽的光。
利奥推开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吱呀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他目光先扫过坐在王座上的奥托克雷,又落到角落里蜷缩的麦茵身上。
“盾……盾牌,哈哈哈!”
麦茵抱着膝盖来回摇晃,指甲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嘴里喃喃念着没人听得懂的字句。
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惊得王座旁的侍卫都抖了一下。
奥托克雷“啪”地把羊皮纸摔在镶嵌金边的桌上,震得旁边的墨水瓶都晃了晃。
纸上密密麻麻列着被处决的贵族名单,鲜红的印章几乎盖住了半张纸:
“盾之勇者,你最近杀的贵族太多了!”
“不是你批准的吗?”
利奥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唔……我是允许你先斩后奏,可是。”
“十几名公爵,那些可都是王室的根基啊。怎么能说杀就杀?!”
[准确讲是几十名……]
“根基?”
利奥冷笑一声,
“他们打着王室的旗号虐杀亚人,把平民的财产都榨干,私下还跟敌国暗通款曲。留着这些蛀虫,才是真正在挖王国的墙脚。”
他顿了顿,余光瞥见阿朵拉攥紧的拳头,接着道,
“别忘了,您的外甥女阿朵拉也是亚人。”
“……”
“要是有人把她像牲口一样关在地牢,您会怎么做?”
国王的脸涨得比熟透的番茄还红,王座扶手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不管怎样,你的亡灵部队已达上百人!”
“这哪是冒险队伍?分明就是军队!”
[哈?瞎说什么大实话。]
“必须和骑士团合并,由我统一指挥!我国绝不允许威胁国家的武装集团存在!”
“呵呵,合并?”
利奥双臂抱胸,盾牌上的符文突然泛起红光,像燃烧的火焰,
“您是想把我的人当棋子,拿去跟其他国家争面子吧?”
“我的部队,只听我的!”
“你!”
国王猛地起身,王冠歪到一边,冠冕上的宝石差点掉下来,
“我以国王的身份命令你执行!”
“我以勇者的身份表示拒绝!”
国王的面部变得扭曲:
“别不识好歹!不要忘了谁才是这个国家的王!”
利奥身上的杀意骤然爆开,一步一步逼近王座,每走一步,地面都隐隐震颤。
“你……”
利奥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这人,只认理不认人。要是逼急了,别说这顶破王冠,我连这王宫都能掀了!”
“说破天,你不过就是个倒插门而已。女王回来,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奥托克雷被这股气势压得往后退了半步,一屁股跌回王座上,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挤出一句:
“好好好,依你!但你必须保证,全力对抗浪潮!”
“不用您操心。”
利奥转身要走,阿朵拉立刻小跑着贴上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头发晃得飞起:
“我要跟利大人一起去!”
她冲弗乌鲁吐了吐舌头,
“兄长大人,你要是害怕,就留在王宫当乖宝宝吧!”
弗乌鲁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抓阿朵拉的衣领,却扑了个空:
“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上次你偷偷溜出去,差点把酒馆屋顶给拆了!”
“不行,太危险了!”
国王连忙制止。
“舅舅大人~~~〞
“唉,行吧,但必须小心。”
“好!”
[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圆滑了?]
“舅舅大人再见!”
阿朵拉挥了挥手,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门框。
奥托克雷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麦茵,重重叹了口气。
他伸手扶正歪掉的王冠,喃喃自语:
“盾之勇者,我该恨你还是该谢你啊……”
等利奥带着阿朵拉和弗乌鲁走出王宫,正午的太阳晒得石板路发烫。
阿朵拉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尾巴甩得像螺旋桨:
“利大人,我想吃大餐!烤肉要十份,还要蜂蜜蛋糕!要浇满蜂蜜的那种!”
“你不是一直在王宫?王宫的饭不好吃?”
利奥问道,顺手替阿朵拉挡住从屋檐掉落的瓦片。
“好吃是好吃,”
阿朵拉的耳朵耷拉下来,
“就是吃饭规矩太多了。要等舅舅先动筷子,切肉不能发出声音,喝汤还得用小勺子。”
“上次我大口啃羊腿,被礼仪官念叨了半个时辰,搞得我都没胃口。还是跟利大人在一起自在!”
“行,等见到拉芙塔莉亚他们,我请客。”
利奥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揉了揉阿朵拉的头。
“不过利大人,那个红发女……”
“她叫麦茵,严格意义上讲,她算是你的表姐。”
“咦,那她怎么成那样了?”
利奥看着远处菲洛鸟群,语气平淡:
“当初嫌她烦,我就把她弄疯了。”
“哇,利大人好厉害!”
阿朵拉满脸崇拜地说道,
“比我把达斯克大臣的胡子烧光还威风!”
[???]
[阿朵拉,这一个月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喂,那好歹是表姐啊。”
弗乌鲁在旁边忍不住插话。
“哼,她以前还让人抓我去当奴隶呢!”
阿朵拉哼了一声,挽着利奥的胳膊更紧了。
阳光下,三人的影子越拉越长,朝着武器店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铃铛声,混着阿朵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渐渐淹没在喧闹的市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