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大人,再往上面一点。”
拉芙塔莉亚背部朝上趴在旅馆的床上,尾尖因疼痛微微抽搐着。
声音更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后背右上方像有火在烧。”
“往上?这样可以吗?”
利奥调整着按压的位置,指尖精准地落在关节处。
在原世界积累的解剖学知识,此刻正转化为缓解疼痛的有效手段。
他指腹感受到肌肉下紧绷的条索状组织,便用专业的手法进行揉捏放松,
“试着侧躺,这样方便些。”
“嗯,舒服多了……”
拉芙塔莉亚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原本紧绷的脊背逐渐舒展。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说道:
“当奴隶时疼了只能咬衣角,现在才知道原来疼痛是可以被安抚的。”
……
高强度的训练让拉芙塔莉亚的身体承受着远超常人的压力。
作为亚人,等级的快速提升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增长,更伴随着骨骼与肌肉的剧烈重塑。
这种成长痛往往比战斗中的伤痛更加难熬。
晚上训练完她一回到旅馆就瘫倒在床上,连脱靴子的力气都没有。
利奥见状,默默卷起衣袖开始按摩,动作熟练得仿佛是在处理医学标本:
“亚人肌肉恢复速度是人类的数倍,但负荷临界点也更低。”
他一边分析,一边用肘部按压她后腰部的痛点。
“还疼吗?”
利奥一边按压着她的后颈,一边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他注意到拉芙塔莉亚每次吸气时,右肩都会不自觉地耸动,说明肌肉还有明显的痉挛,
“这里会有酸胀感,是正常反应。”
“不,好多了,谢谢利大人。”
拉芙塔莉亚翻过身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利大人是我最崇拜的勇者了……爸爸说四圣勇者只有盾之勇者对我们亚人特别友好。”
利奥别过头轻咳一声:
“这不算什么。在我原来的世界,医学生需要掌握全身600多块肌肉的位置。”
“医学……什么?”
拉芙塔莉亚显然没太听明白。
“……没什么,总之人体就像精密仪器,找到症结就能解决问题。”
“爸爸在世的时候就说盾之勇者大人是亚人的守护神,”
拉芙塔莉亚坐起身,抱着膝盖继续说道,
“我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像您这样的勇者。”
她突然凑近,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利大人一定是最厉害的勇者,说不定还可以像前代勇者那样拥有领地喔。”
“领地,是么……”
利奥的动作停顿下来。
思绪飘向远方。
在原本的世界,他所在的国家已经实现了局部意义上真正的和平,可这个世界却动荡不安。
[这家伙真聪明,我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天天看星空做白日梦。]
利奥想道,
[可仅仅因为是亚人,还是成为了奴隶……]
[在席德威鲁特也有人类保护区,估计也会有变成奴隶的人类小孩吧。]
[说起来,拉芙塔莉亚也跟我一样会做梦吧。]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不禁黯淡了下来。
“利大人,怎么啦?”
拉芙塔莉亚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利奥放下手中的盾牌,认真地看着她:
“拉芙塔莉亚,你有梦想吗?”
“嗯?跟利大人一起守护世界……”
拉芙塔莉亚下意识地回答。
“不是这个。”
利奥摇摇头,
“我是问在浪潮之前,你真正渴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当你不用害怕皮鞭,不用隐藏耳朵,不用在饥饿中入睡时,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
拉芙塔莉亚托着下巴陷入回忆:
“那时候啊,希望村里的孩子们都能上学,而不是只能在家里自学。希望家里能有自己的土地,在收获季节可以和家人一起收割庄稼、下河捕鱼……”
她的声音渐渐轻柔,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情,
“可那只是梦……梅洛马格的律法写着亚人和兽人是财产,贵族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
“而且即便不是亚人,只是平民也不可能拥有土地,更无法轻易上学。”
“爸爸说亚人学校只在世界之盾(席德威鲁特)有,可路太远了,而且路上可能会被奴隶狩猎者抓住。”
“……”
“所以……”
拉芙塔莉亚笑了笑,
“能跟利大人这样把我当家人看的勇者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
利奥犹豫了一下,突然抱住了她。
“利,利大人?!”
拉芙塔莉亚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轻轻靠在他胸口。
“可以实现的。”
利奥缓缓说道,
“这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愿望,我……不,是我们都能让它变成现实。”
“唉?”
“不仅是你,还有地牢里被关押的村民,矿山中劳作的奴隶,所有在枷锁下挣扎的人。”
拉芙塔莉亚苦笑着摇头:
“不可能的,利大人又打趣我。土地都掌握在贵族手里,平民根本……”
“如果没有贵族了呢?”
利奥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压迫与歧视,每个人都能平等地追求自己的生活呢?”
[梅洛马格的阶级不是神定的秩序,而是人堆砌的高墙。]
拉芙塔莉亚瞪大双眼:
“您是说……要终结贵族制?”
“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可是教会支持贵族,王室颁布奴隶法,还有其他勇者……他们恐怕不会同意。”
“变革从来不是坦途。”
利奥将盾牌立在床边,金属表面映出两人的倒影,
“还记得你说想成为我的剑吗?这把剑不仅要斩向魔物,更要斩断不公的根源。”
“我们或许会面对整个王国的敌意,但有些事,明知艰难也必须去做。不然即便终结了浪潮,和平也不会到来。”
梅洛马格和世界之盾之间的战争就是因为浪潮才暂时休息的。
如果浪潮结束了,估计他们又会重新打起来吧。
“利大人……”
拉芙塔莉亚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值得为之奉献生命的理想。
夜深了,利奥熄灭油灯躺到床上。
黑暗中,他听见拉芙塔莉亚均匀的呼吸声逐渐传来。
但当他以为少女已经入睡时,却见对方踢掉了被子,轻声呢喃:
“和利大人一起……终结……呼呼……”
这誓言般的话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是的。]
利奥帮她重新盖好被子。
窗外,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盾牌上,古老的纹路仿佛在诉说新的传奇。
午夜的王城被浓雾笼罩,利奥最后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拉芙塔莉亚。
少女蜷缩成小动物般的姿态,尾尖偶尔无意识地抽搐,显示出白日训练带来的余痛。
“真是个小傻瓜……”
他轻轻将披风下摆从她指间抽出——不知何时,她的手指已无意识地攥住了布料。
利奥穿戴整齐,中山装的盘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红黑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推开窗户时,潮湿的雾气裹挟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涌入房间。
他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拉芙塔莉亚仍在沉睡,这才翻身跃出窗外,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
莱茵诺德的书房里。
烛光在羊皮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蓝发青年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三勇教的通牒就摆在案头,烫金的文字像毒蛇般盘踞在泛黄的羊皮纸上,每一个字都透着压迫感。
莱茵诺德喃喃念出通牒内容,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这和直接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猛地将通牒摔在桌上,震得墨水瓶里的羽毛笔都跟着晃动。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冷风,烛火“噗”地熄灭,整个书房陷入黑暗。
“啧。”
莱茵诺德摸索着去拿火石,嘴里嘟囔着,
“这天气真是蹊跷……”
话音未落,一团幽蓝的火焰突然在房间中央亮起。
莱茵诺德本能地伸手去摸腰间佩剑,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僵在半空——一个身披红黑披风的身影正端坐在阴影中的沙发上,掌心悬浮着巨大的火球,光芒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
“不用紧张,莱茵诺德阁下。”
低沉而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砰!”
火球缓缓分解成数十个小火苗,如同萤火虫般飞向四周的烛台。
随着光明重新填满房间,莱茵诺德终于看清来人手臂上的盾徽——那是被教会视为异端的盾之勇者印记。
“你究竟是谁?”
莱茵诺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三勇教的刺客?感觉不像,对方没有杀心。
但实力绝不在他之下。
“盾之勇者,利奥。”
来人站起身,披风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或者,如教会所言,盾之恶魔。”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通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我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